东帝江山(我是等闲)_天下为棋 何为江湖(2 / 2)_东帝江山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天下为棋 何为江湖(2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6515 字 2020-08-15

对不住?他信他的诚意,但这个真不需要。

“行了,”齐瑞挥手,噙着笑意道:“你这人真没劲,过去那么久的事了,这会子才想起来纠结,知道的说你心存愧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斤斤计较呢。”

若无其事地就着水将那两个鸡蛋吃了下去。

后悔、愧疚、道歉、许诺、粉饰,一切一切都无法抹去为了那孩子抛下他的事实。

而齐瑞最恨的就是——这是事实。

原来在自己痛苦得无可名状之时,他却在一心一意照顾幼子,那个时候,是不是比此刻更加细致,更加耐心,更加周到?

轻轻松松的一句话,似乎他已经释怀,叶荐清心中却更加沉重,那个时候……

——你想帮他就帮呗,夺嫡也好,打江山也罢,随你高兴,何必把自己也搭上?

——你在说什么?

——你是傻的吗?面前千百条路,却为何去选最难走的一条?身家、性命,还有一世清名都不要了吗?

——我心中有数。

——你若不是一幅昏了头的模样,我信你心中有数。荐清,功成身不退,此大忌也!你还……唉,只怕有一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反正不用你收尸。

——你竟连收尸都想到了?哈哈,我看你呀,不止昏了头,简直走火入魔!算了,我也不做那棒打鸳鸯的事了,言尽于此,希望你不会后悔。

昏了头,走火入魔,恐怕还不止。他那个时候,没有了山一般的压力,就如同那脱缰的野马,只觉心是热的,血是热的,眼睛是热的,脑子是热的,身体也是热的,似乎随时都能燃烧起来,然后,然后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

——我就知道,璇儿不能回叶家的。我养了他两年都好好的,一回去就病,这都几回了……

——太后莫急,太医说无大碍,许是大将军不大会照顾孩子,过过您再把小公子接回来就是。

——不是的,不是的,你可记得,明昌当初……她当初根本就不想嫁,是他逼着……

——太后慎言!往者已矣,太后莫再想了。

——我除了想,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的女儿嫁过去就是一直生病,一直生病,直到……

——公主已安息,太后且止悲伤。

——我的明昌死得那样惨,如何能安息?他为了那个人连妹妹都不要了,又怎么容得下璇儿……

——太后慎言!

之前璇儿一直养在太后身边,连祖父母都很少能见。他回京后,见到被养得瘦弱又怯懦的孩子,心生不满,强硬地将其接了回来。

璇儿回家不久就病了一场,请大夫来看都说先天不足,需好生调养,瑞派了太医来,也是这样说。

可无论如何调养,孩子的身体总不见好,他已经准备去请神医,却被一个江湖朋友看出端倪。

他说:“我观令公子不似一般的不足之症,似是中了毒……不知是何种毒,看程度,已有些时日了……此毒短时看不出,一旦诊出就无解了,抱歉,我亦无能为力。”

那一刻叶荐清惊怒交加,能在太后宫中下毒的,会是何人?连江湖名医也不晓得,会是何毒?

时日短时看不出,好,此刻总能看出了吧?

私下请了一位几年前就辞官的老太医,一诊脉老太医脸色就变了,如丧考妣一般,却什么都不肯说。以其全家性命相逼,才哆哆嗦嗦说出“缠绵”两个字。

宫廷秘药“缠绵”,据说极其难得,极其珍稀,历来只有天子才能用……

关于它,还有一则宫廷秘闻。

先时有位帝王欲赐死皇后,念及夫妻多年,让其选择白绫亦或毒酒,那位皇后却道:“愿饮‘缠绵’。”

帝王颇为迟疑,却因金口玉言,不能反悔,只得赐下‘缠绵’之毒,不想那位皇后饮下毒酒,竟活了五年之久,一直到帝王病重将死,她还活着。那位帝王临终之时,让人毁了所有“缠绵”,说:“此药误我。”

帝王一死,皇后也死了,被病痛折磨了五年,她其实早就活够了。

这个传说,叶荐清曾经不信的。天子至高无上,想赐死某人还不容易?刀斧、廷仗、白绫、鸩酒,何必选用如此鸡肋的毒药?

可是它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眼前,当年那位皇后许是身体好,活了五年之久,璇儿却不行,若非那位名医为其延命,说不定已经没了。

只有天子能用,是哪位天子?他为何要如此?

带着这个问题去探查,却听到那样一段话。

公主……

原来从没有天作之合,也不曾一往情深,虽死无怨更是无稽之谈!为何要骗他?

有的只是不愿,逼迫、生病和惨死!

公主不愿屈就,自己又何曾想高攀?她不想嫁,难道是自己非娶不可?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仿若天崩地陷,他只觉遍体生寒,无法理解,无法想象,也无法冷静。

不死心地去查公主的死因,却越查越是心惊。

当晚璇儿再次发病,来势汹汹,极其难受,他守了一夜,一夜心痛如绞,早晨听到弱弱的一声:“阿爹”,突然之间泪如雨下。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他,一定要把这孩子救回来,哪怕再去鬼门关闯上一遭。

——上次说望你不会后悔,这才多久,你就来找我求助,怎么,后悔了?

——不。

——你就嘴硬吧。

——东昌秘药,我说你呀,得了东昌顼氏数代珍藏,就送了这点不值钱的玩意儿给我,还来要,你好意思吗?找到了,在这儿,给你。

——两份,还有解药。

——还要两份?我说,你不会是因爱生恨,怕一份……喂,你做什么?

——我试试,万一不管用呢?

——那也没必要拿自己试吧?荐清,老实说,你是不是……喂,你可别再试了啊,统共就两份。

——多谢,我走了。

——荐清,解药,你还没用解药呢。

——不急,你多保重。

——等等,荐清,你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我只想说,知慕少艾,没有错,一腔热忱,也没有错,你尽力了,即便那孩子有事,也毋须自责。日后,凡事三思而后行,还是那句话,只望你不要后悔。

——不会。

从小他就被教导,自责和后悔,是作为将军最不该有的情绪,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瞬息万变,再周全的战略,再伟大的胜利,也免不了枉死的军士。

当初西南事败,王璟将军战死,他痛彻心肺却亦无悔;为救靖王身受重伤,进而影响了整个战局,他深感遗憾却亦无悔;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贸然站队,甚至裹挟家族,他颇觉歉疚却亦无悔;喜欢一个人,发现被骗了很久,他痛不欲生却亦无悔。

这一次也不会。

可,真的不会吗?

再上路,携刀背剑的江湖客多了起来,有独自的,大多却是三五成群。

太阳高起,天气转暖,齐瑞将斗篷脱了,露出内里深色锦衣和腰间长剑,这身装扮偏于武者了,荐清还是老样子,一身紧陈利落的精炼装束,头戴席帽,就算未携兵刃也不会被错认为文生公子。这样的装扮配合陡然多起来的江湖中人,倒也不显突兀。

未时,来到一三岔路口,叶荐清再次停下:“累了吗?”

不到半个时辰就休息一次,就是想累也得有机会呀,齐瑞抚着马鬃叹道:“难为这千里良驹,好容易出了樊笼,却还要受这等憋屈。”

见枣红马随着他的抚弄,摇头晃脑四蹄踏踏,一幅颇为认同的样子,叶荐清忍俊不禁,道:“若非你有言在先,说出来游玩散心,我还以为是要逃命呢。”

他难得语带调侃,齐瑞笑道:“你体力不济想歇着就直说,做什么这般埋汰人?”

这次激将法也没用了,荐清坚持休息,他也不能太阻拦,否则,被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干嘛这么着急?可就不好说了。确实他有些担心,在切身体会了流言传播的速度之后。

稍事休息后,齐瑞问:“下面怎么走?”

叶荐清抬手向左一指:“这条路通往云城,日落之前一准儿能到,晚上可歇在那里。”

“这条呢,会不会近一些?”齐瑞看向另一侧明显狭窄不少的岔道。

“你想走这边?”叶荐清有些惊讶:“这条路不经过云城,而且荒郊野岭的,怕不好寻住处。”

“此行目的又不是云城,荒郊野岭怕什么?咱们有备无患。”齐瑞指了指让他颇有微词的另外一匹马。

因为东西太多,圣上又不要马车,暗卫只好另留下一匹好马专驮行李,里面什么都有,连帐篷都备了。

叶荐清扭头看着他,目光有些奇异。

“怎么了?”齐瑞问。

叶荐清感怀地笑了笑,站起身遥指远方:“前方十几里即是历经千年风雨、百年沧桑的云州古城,因其建在崇山峻岭之侧,地势高耸而得名,虽是平原之城却有高原特征,那里建筑迥异,风貌独特,我以为你想去看看的。”

齐瑞被这个笑容晃花了眼,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为何这样想。

云城大捷,当年他与东昌魏达第一次面对面交锋就在那里,那一战也是继西璜相黎坡一役之后,另一个能够彪炳史册的伟大胜利。

回想当前,“名将时代”方兴未艾,东昌魏达、西璜于潜、北项严中、南越姜辰、中州王璟、乌塔塔鲁、扈赤尹禹……还有如莫怀远等老一代名将,哪一个不是声名赫赫、传扬四方,名头比各国国君都响?与之相比,南越宗熙虽有得天独厚之称,彼时也不过是初生牛犊。叶荐清就更加籍籍无名了。那个时候,要说这两个人会在后来的几年里怎样怎样,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就算是一手培养他们的人也未必能料到。

及至十三年前,14岁的小将在校场之上力败中州第一将军,声名鹊起,人们振奋于朝廷添了一员猛将之外,更多的却是惊讶,这员小将竟然出身书香之门、钟鼎之家,叶家门第之高,叶五风头之劲,让人们对他身世的津津乐道远超过他本人。

可叹先帝拔苗助长,仅仅起了这样的作用。

边城历练一年多,与南越宗熙不打不相识,甚至被得天独厚的南越储君称为“可托生死的平生知己”,还说“得遇君子,此生无憾”,也不过让人们把关注点从叶家郎君转到他本人身上。

众所周知,武勇,并不等于英雄,那些个名扬四海的名将可不仅是武勇而已。

滕王之乱,小将临危挂帅,湮水之战,一举解京城之困,成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典范战役,人们惊喜交加,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后来,千军万马之中取滕王首级,又是一份更大的惊喜,再后来,每战必胜,惊喜多了,人们的期望也在提高,一般些的胜利都会觉得失了水准。彼时,他才得以和王璟并称。

西南之战,一军之力压服两国,让人们再次吃惊,乌塔塔鲁、扈赤尹禹,都在名将之列,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连莫怀远、王璟都莫可奈何的人物,却同时慑服于一员小将,人们霎时觉得,对他还是看轻了。于是,他被称为战神将军,凌驾于莫怀远和王璟之上。有这个做铺垫,王璟死后,他射杀乌塔塔鲁,攻入扈赤王都,反而没那么显眼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他胜得并不容易,塔鲁那一箭留下的伤痛始终折磨着他,直到得胜还朝因王璟挨鞭子时还没有彻底养好。

齐澜谋逆,他与西璜于潜交战半年有余,大小战役多不胜举,也有精彩程度不下西南之战者,却再难撬动人们日益拔高的期待,直到相黎坡一役,西璜于潜死得悲壮,数万军士伏地,哭声震天。叶将军下马鞠躬,脱战袍覆其尸骨,单膝跪地,以绝世神兵相赠。

再往后,又是一年征战,与齐澜余部,与东昌贼寇,此时,在人们的眼中,似乎怎样的胜利都不足为奇了,却又出了一个云城大捷,再次刷新对他的认知。

如果说,相黎坡一战是英雄惜英雄,云城之战就是铁血对铁血。

其实认真分析的话,那一战取胜的关键在于把“地利”之便发挥到了极致,但是人们记住的却是他的铁血。

云城一战,他不仅出奇兵救出被困的昔日袍泽和康王殿下,破了东昌魏达诱杀的陷阱。更在双方对峙之时以统帅之尊亲自出列,于两军阵前连败东昌大将十余名,无一活口,无一全尸,无一能过一合。他从不是嗜杀之人,却在那一战化身杀神,凶狠程度更胜以阴险狠戾著称的东昌魏达。在东昌贼寇败走之际,他又打破穷寇莫追的铁律,紧追不舍,在云城崇山峻岭之间,从天明杀到天黑,又从天黑杀到天明,直至白袍变成血袍,直至身后的精骑都跑不动了,他还单枪匹马冲上山坡。据说杀死追上的最后一股敌兵后,旭日东升,照耀山峦起伏,尸横遍野,他把枪插在地上,闭目,迎着日光站了一会儿,哑着嗓子道:“收兵。”

据说就那一小会儿,袍子上滴下的血就流成了水洼。

如果说西南之战成就了他用兵如神的美誉,那么云城大捷铸起的就是铁血将军的丰碑。相黎坡一役英雄气概辉耀天地,云城之战却奏响了另一位名将的末日悲歌。

那一战东昌魏达侥幸脱逃,却成为毕生耻辱,这位名将其后屡次想挽回,却一次比一次悲惨,直至化为焦土。

那一战也是中州将士彻底扭转战局,吹响反攻号角的一战,标志着朝廷积弱几十年之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但是,与民间如沸般的热情相比,朝堂却显得暮气沉沉。期盼已久的胜利并没有让君王振奋,长子幸存的消息也没能让他欣喜。

还记得听云城之战奏报时,很多人都情不自禁打了哆嗦。先帝裹着金黄大氅靠着龙椅上,不知是因为体弱还是恐惧,他的手一直在抖,茶杯都端不起,堂上重臣个个缄口不言。连一贯清冷的宁王殿下脸色也有些发白,恐怕他也没想到,出身书香门第、对着他总是彬彬有礼的叶将军发起狠来,竟会那样残暴。

已是储君的齐瑞抚掌叫好,打破沉寂。

“好,杀得好,不如此不足以扬吾皇天威!”如果那位君王还有天威的话。

别说天威,这一年,疾病已将他的意志消磨殆尽,此刻御座上颓然的老人和当初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九五之尊几乎判若两人。

这一战,大势已去的何止东昌?

与金殿上的沉闷截然相反,一出宫门,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来向齐瑞道贺,个个毕恭毕敬,欢欣鼓舞。

当时他站在承天门汉白玉石阶上,看着同样冉冉升起的旭日,有些明白了荐清所追求的力量之道。

一直以来,作为臣子,荐清的身上有太多毛病,曾经很为他提心吊胆。如今才知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他并非没有应对,一方面正因为有那些毛病,君王以为随时可以将其拿下,用着反而放心,另一方面不声不响地努力锤炼,不断变强、再变强……

当强大到上位者也要仰其鼻息之时,就已经不是君王能不能容下他,而是他能不能容你坐在上头。可笑傈州时自己还一本正经地与他讨论“站队”的问题,以他的成就根本就无需“站队”。

已经拥有了那样的力量,却还在矢志不渝追求力量之道的臣子,他的君王会比他更加难受。

不管怎么说,云城可说是他巅峰一战,自己曾不止一次说过,有机会要去看一看。

要去吗?只一个晚上,料也无妨,可是那种要冲之地,消息灵通,万一……

“云城,我向往了很久,肯定要去的,等咱们返回时你陪我去好不好?”

近在咫尺,为何要等回来时再去?迎向他带着疑问和困惑的目光,齐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叹道:“要说这人啊还真是奇怪,一别十几年,也没见如何想念,刚开始说想回去时,就跟玩笑差不多。可这一出来,不知怎的,突然之间就归心似箭起来,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一刻都不想等,简直跟魔怔了似的,唉,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你这是思乡病犯了。”叶荐清释然一笑:“这条路确实近一些,好,咱们就走这边,不过你得答应我,吃穿住行都听我的,不准惹事。”

“我哪有……”算了,不跟他计较,齐瑞道:“本来就都听你的。”

走出一段,齐瑞觉得他如今可不如以前实诚了,这条路虽然比官道窄了些,却还算不得荒山野岭,沿途有村镇,偶尔还有商队经过,当然也有打扮各异的江湖人物。

齐瑞问:“你说咱们会不会遇到认识的人?”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不久就成了真。m.23dushu.net稍后为你更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