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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君兮 是非曲直(1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6890 字 2020-08-15

月云楼北临侑水,为三层四边八角楼,桃花阁位于二层东侧偏北一些的位置,外侧檐廊的楼梯却在西南侧,虽然绕点远,但按照暗卫东旭的说法,从那里下去无须穿行大堂,下楼后沿院墙向南,绕过一处池塘、两座花圃既是月云楼侧门,车马已备好等在那里。

他还道,外廊南侧是歌台后身,不像北侧包厢聚集,轩窗外敞,且不临河,无景可赏,平日里很少人走,从那边绕行更隐蔽一些。

这会儿正是客人们酒酣耳热、倚玉偎香之时,很少有人舍下温香软玉到外廊吹风的。暗卫东旭挑着灯在前引路,果然一路都很清静,只有挂在廊下的花铃和高处摇曳的串红灯笼相送,却在正要转最后一个弯时,迎面突然开了一个门,里面缓缓踏出一人。

这扇门开得着实突兀了些,东旭警惕地停下脚步,举高手中灯笼,晕红的灯光下,齐瑞惊讶地发现,那亭亭玉立的身影竟是他方才想约见的舜华姑娘。

只见她眉头微蹙,姣好面容有着妆容也掩不住的疲惫倦怠,穿着茜色纱衣的窈窕身形迎风而立,更显得纤纤弱质楚楚风姿。

舜华献艺之后有些不适,休息片刻后欲走后台便门从外廊楼梯离开,方一踏出却陡然见到转角暗影处站了人,也吓了一跳,待看清三人穿着后,意识到或是也想悄然离开的客人,于是低眉敛衽,优雅而矜持地福了福身,转身往前方的楼梯走去。

齐瑞更为惊讶,因为她的态度,正眼都没瞧就走,出来这一路还从未受过这等冷遇。

他的衣着,连荐清也曾夸赞雍容尔雅,目空一切的宗师弟子也不曾漠视。人间帝王的风华气度,自问并不比先帝差,当年的先帝可是让清初初一见便顿生敬慕。

这样的衣着气度,还有训练有素的侍从毕恭毕敬,足以显示身份不凡,这女子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表情举止更没有丝毫的谄媚攀附之态,这份定力,别说欢场女子,就是大家闺秀、朝廷命妇也未必能做到。

这还是欢场女子吗?

也或许是独辟蹊径呢,她这种清高范儿的,应该挺招那些所谓“才子”的喜欢。

他们这边,最有才的自然是叶家郎君,齐瑞侧了侧身,冷眼旁观某人深深看了那女子一眼。

蜿蜒的檐廊只容两人并行,舜华献舞时不慎扭伤了脚,这会儿越来越疼,几乎难以行走,回头见那几位客人只能放慢脚步跟着后面,略停了一下,用手帕沾了沾额头的冷汗,侧身往旁边一让,贴着栏杆抱歉地道:“奴家走得慢,几位请先行。”

话音未落,疾风乍起,东旭手中的灯笼被吹得翻转,里头蜡心也不知是烧完了还是被吹灭,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后暗了下来。

舜华被突然而至的劲风吹得瑟缩了一下,又被骤然熄灭的灯笼闪了一下,险些跌倒,紧紧抓住栏杆站稳后,手扶着右腿,脸色煞白满是痛楚。

“姑娘扭伤了脚,可需唤人帮忙?”

就在这个上不露天、下不着地、似乎连月光都照不进来的阴暗角落,一个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温柔与坚定,他总是能把这两者完美的融合起来,这样的声音齐瑞听来都有些心驰摇曳,他看了某人一眼,却没有插话。

姑娘受了伤,莫慌,我去唤人帮忙。

几乎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可是怎么可能是他?舜华怔忡了片刻,道:“不——不用了。”语气一改方才的冷淡疏离,显得有些急促。

许多年前,她还是良家女,也曾父母开明家境富足,也曾学文识字充作男儿。不料滕王谋逆,家乡被卷入战火,数月之内父死爷亡,流离失所,沦落他乡。好容易,叛军败走,欲回家乡,却赶上母亲生病,身无分文,为给母亲看病,她自甘堕落,沦为贱籍。

两年后,母亲还是走了,她向东家恳求允其扶棺回乡,办完丧事回程之际,大雪漫天,又遇盗贼拦路,慌乱中马车滑下山坡,她毅然跳车,以为必死无疑。

危急时刻,一个人突然出现,天降神兵一般救了她。

姑娘放心,盗贼已灭,其他人均无性命之忧。

他不知道,这位举目无亲又沦落风尘,还连累他人的姑娘当时已萌死志,而当他说出这句话,她又是怎样的感激,恨不能舍身相报。

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奢望。

努力看向站在后方被巨大的廊柱挡了大半的暗色身影,微微月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他的身上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无法看到面容。

舜华定了定神,手扶栏杆向着那方施礼:“多谢公子,奴家的使女去取药了,稍后就来,抱歉挡了阁下的路。”

“在下只是侍从,当不得公子之称。”那人声音平淡地道。

在下是军人,职责所在,当不得谢。

舜华又怔忡了一下。这些年间,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自己心里过了不知多少遍,实在是太过熟悉。

那次军情紧急,他未留姓名,也未作停留就冒雪离开。即便如此,依然为她们设想周全。

当时他的身边只有两名亲兵,却仍留下一人将她们送到左近的城镇,并请了傅家帮忙……

侍从,果然有些神思恍惚了,竟将一名侍从的声音错认成他。

舜华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心灰意冷再次行礼:“那么多谢……郎君了。”

“姑娘客气了。”

叶荐清说完这句就转过身去,看向楼下园子里如萤火般几点零星灯光,明显不想再交谈。

可是那挺拔的身姿,就算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也自有一番傲岸与坚忍。

后来才知,那年大雪遇险,救她的是当时的西南统帅、今日之大将军。而他那时也才刚失了妻子,就不得不又抛下才出生的幼子赶往战场。

原来强大如他,也有那么多的不得已。那时起,不止感激倾慕,还有心疼。

傲岸与坚忍……

看着这样的背影,她身不由己地陷入某种又甜又苦的情绪,似痴了一般。

这情形让齐瑞始料未及,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俗话说,无巧不成书,缘分或许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东旭,”他吩咐暗卫:“送这位姑娘回去。”

“是。”暗卫应道。

突然而起的声音让舜华从回忆中抽离,带着一丝恍惚看过去。一位年轻的公子,月白长衫,一身清雅,嵌玉金冠,天然尊贵,荣光焕彩,目有星辰。

齐瑞亦就着幽暗光线仔细打量,当初听过就忘,甚至让他有几分鄙夷的大胆女子,就是面前这个身材纤细、清冷自持的美人?

也是这女子,清当年绝人以玦毫不犹豫,如今何以起了怜惜之心?

“在下奉主上之命送姑娘回去,这就走吧。”东旭手脚利落地扯落罩灯,抽出杆子,上前两步递给那名女子:“扶好。”

舜华的目光落到杆子上,又看了看这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坦然抓住杆子,道了声谢,在那名侍从的牵引下直起身,另一只手依然扶着栏杆,慢慢走出两步,状似无意问:“听口音,几位可是从京城而来?”眼神却隐晦地飘向后方一人。

那个人真是好可恶啊,怎不转到明处让姑娘看看呢?

齐瑞亦慢慢走着,笑道:“姑娘好眼力,咱们的确是从京城而来,久仰月云楼大名,果然名不虚传,最有幸的是初次到此,就能欣赏到姑娘舞姿,当真妙不可言,方才我们这位郎君可是赞不绝口,还想邀姑娘一见,却听说欲见姑娘需写诗才行,踯躅了半天,生怕才疏学浅不能屏中雀选,正遗憾着呢,不想这就遇见了,哈哈,真是有缘啊。

“公子说笑了。”尽管知道是说笑,舜华还是在犹豫一下后,向着那个方向问道:“郎君真的想见奴家?郎君可见过奴家?”

叶荐清无法再沉默,道:“萍水相逢,是我家公子想见姑娘,不过姑娘献舞受伤,我家公子也不会强人所难。”

哪有这样的侍从?真是侍从的话这么拆主上的台可是要打板子的,齐瑞揶揄道:“方才是谁看得目不转睛?咱们都没注意到舜华姑娘扭伤了脚,就你看出来了,还说不想见?”

舜华越发迷惑,频频看去。

叶荐清气恼地瞪了一眼明显想挑事儿的人:“莫开玩笑,咱们该走了。”

休要浑说,咱们该走了。

舜华心头有一阵狂跳。

第二次遇见,东昌贼寇攻陷江城,东家带着姑娘们逃出城去,欲往清泉山寻求庇佑,却有一东昌贼将紧追不舍,危急关头,又是他突然出现救了她。

还是昔年的那名亲兵,笑着说这位姑娘看起来好面善啊,他却道:休要浑说。

休要浑说,是记不起还是不想认?

每次某人一开口,那位舜华姑娘就一阵起伏,这次更严重些,目光闪烁,身子打颤,简直举步维艰。

齐瑞笑道:“是该走了。”

吩咐东旭将姑娘好生送回去之后,他对着舜华姑娘和颜悦色道:“看姑娘挺关注京城的,可是京里有相熟的客人?要咱们带话吗?”

感觉衣袖被警告地扯了一下,齐瑞不理,继续对着姑娘笑得亲切:“小可虽然身份不高,却恰好认得一位尊贵的朋友,京里头的权贵,公侯王爵、紫衣卿相、世家公子、甚至将军大人都能说得上话,姑娘想想,若有所求,小可愿为代劳。”

舜华被他说的愣住,张了张嘴还未回答却听有人冷哼一声:“京城权贵,还公侯王爵、紫衣卿相,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何不报上名来?傅三公子就在楼上,京城名流没有他不认识的,倒要看看是否认得你。”

说话间,西侧第一间厢房通往外廊的门开了,从里面大步走出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着檀色菱纹蜀锦华服的青年,后面小碎步跟着一个雪青衣裙的垂鬟少女。

门一开,灯光泄了出来,从那间厢房投射的影子来看里面还有人,却没有任何声音。

垂鬟少女越过怒目对峙的青年,一溜小跑过来道:“姑娘,你好些了吗?冯公子找了上好的伤药来。”

看来就是舜华姑娘口中的使女,她一扶住姑娘,东旭就撤手退回。

舜华冲这边歉然一礼,对着小丫鬟轻斥:“冯公子在陪傅三公子,你怎的还去麻烦他?”

“我没有,”小丫鬟辩解道:“方才去找妈妈拿药,正好遇到冯公子下来找姑娘……”

那位锦衣青年显然对舜华姑娘极为钟情,听到她说话便忘了另一边,一脸关切道:“舜华,你怎样了,伤得厉害吗?我说你后面怎么改抚琴了?你也是,受了伤干嘛还上台?要不是我刚好下来,你就准备用那些破烂伤药了是吗?幸好表哥在这儿,我找他要了上好的药膏,快随我来,先抹上药,表哥说,没有伤筋动骨的话一会儿就能好转。”

说着伸手来扶,舜华一躲,右脚受力,大为痛楚地皱起眉,勉强道:“奴家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回去歇息两日便好,不敢劳烦冯公子。”

那位冯公子却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和疏离,只心疼地道:“你看你,疼成这样还忍着,你那儿离此处还老远呢,如何捱得到,我表哥就在前头厢房,我带你过去,先上了药再说。”

齐瑞正津津有味看着“多情公子慕佳人”的戏码,衣袖又被拽了拽,抬眼看到荐清含着某种深意的目光指向那间厢房。

冯公子走出来的那件厢房?如果没记错,那间应该叫做“菊花轩”,正与东北角的桃花阁隔了一座歌台遥遥相对。

整个河景几乎在月云楼的北侧,菊花轩却位于西南角,紧邻歌台侧身。

记得上楼时,那间包厢还是空的,当时齐瑞还想,这么糟糕的位置,既偏斜不好欣赏歌舞,又无河景可赏,还会被歌声所扰不得说话,难怪没人。

未及深思这间厢房有何特异之处,就听舜华姑娘问道:“冯公子的表哥——胡家少爷不是也在三楼陪着傅三公子?”

冯公子还未回答,旁边小丫鬟却兴奋地道:“不是胡家少爷,是冯公子云城的那位表哥,就是拜了……”

“表弟,”一个声音打断她:“你不是让我们帮着找人,怎的还不来?”

“就来,就来。”冯公子回头冲着厢房应道。

正在此时,夜色笼罩的园子突然多出许多灯笼火把,人影憧憧,吵吵嚷嚷,寂静的园子陡然热闹起来。

“发生了何事?”有几间厢房内的人听到动静陆续来到外廊探看。

“没事没事,是傅三公子出了几个灯谜放到园子里让人去找。”楼里很快有人出来安抚,更有月云楼的鸨母亲自踏足歌台,拍着手道:“列位只管吃酒听歌,今日傅三公子来了,我家紫苏姑娘高兴,要登台一展歌喉,机会难得啊,大家还不快来欣赏?”

看来紫苏姑娘人气很高,鸨母这一说,几乎所有人都兴奋地聚向歌台,前面的冯公子和舜华主仆却都没动。

东旭道:“公子,想来舜华姑娘也用不着属下了,咱们走吧。”

这是在委婉地提醒前面的人让开道路。

冯公子名唤冯兆同,出身江城大家,骄纵霸道惯了,哪里能意识到挡了别人的路,反而气势汹汹道:“对了,你等怎得还不走?缠着舜华姑娘意欲何为?”

“冯公子慎言,”舜华急忙道:“这几位是京城来的客人,方才好心帮了奴家。”

“京城来的客人怎会走到这阴山背后?”见她如此维护,冯兆同更气了,指着那边道:“还在这边大吹大擂,蛊惑人心,就算不是宵小之辈也是欺世盗名之徒,照他所言,京城权贵,什么公侯王爵、紫衣卿相、世家公子、还有将军大人,都能说的上话,那不成了皇帝老子?”

看不出这愣忽忽的青年还挺聪明,齐瑞一笑,东旭却怒了,抬手一指:“大胆!圣上也是你随便能说的吗?”

他说啥了?冯兆同被呵斥得一愣,顿觉在喜欢的人面前失了脸面,拉长声音怪声怪气道:“赫——真有点皇宫内卫的气势呢?我说你个奴才秧子,瞎指什么,信不信少爷找人把你的手指头撅了去。”

东旭气得够呛,却不好发作,忽见圣上冲他微一点头,心中大定,欺身上前,掰住那狂妄青年的手一拽,再啪啪两声,扇了对方两个嘴巴。

乱指乱点,大不敬,口出不逊,不掌嘴哪行?

冯兆同顾不得脸上疼痛,扶着脱臼的右手,弯腰痛叫起来。

“冯公子——”旁边的小丫鬟随之惊呼,舜华也捂住嘴,心惊不已。

这点动静终于惊动了“菊花轩”的客人,“兆同!”一个身材英伟的青年当先冲出,随后是四名男子,几人都穿了竹青斜襟长袍,领口袖缘皂青丝线绣山川纹饰,似乎还杂着银丝,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闪一闪。

冯兆同忍痛喊了一句:“表哥——”

当先的青年应了一声,过去看他。

齐瑞看青年冲出来的动作,就知是个练家子,后面几人行动敏捷,落脚无声,似也不弱。

“何人竟敢平白无故出手伤人?”见表弟无大碍,青年转而问道,语气凌厉。

“平白无故?”东旭冷笑:“阁下的兄弟把圣上拿出来编排,这也叫平白无故?我略施小惩那是救了他的命,免得日后因此获罪,带累亲族。”

作为暗卫,再狡猾的奸邪佞臣也有办法撬开他们的嘴,口才与机变岂是个骄纵的世家子或者几名混江湖的小子所能比拟?又心知圣上有激怒对方的意思,更无顾虑,大帽子一几句对方就急眼了。

“倒要看看是你嘴上的功夫厉害,还是咱们手上的功夫厉害?”

一个看起来不足二十的圆脸少年伸手来抓,东旭也不含糊,上前迎战。两个人就在这檐廊之上、狭窄之地动起手来,伴着楼下园子里来回穿梭的灯笼火把和楼内紫苏姑娘动人的歌喉:“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东旭功夫虽说比起真正的武林高手还有差距,也算不错了,而这圆脸少年,年纪轻轻,武功竟然也很好,见他下盘稳健,身手灵活,招式犀利,还有后面几人虎视眈眈,齐瑞道:“住手!”

东旭应声而退,圆脸少年却不依不饶:“输了就想走,没门。”

非但不退,反而摆掌去击对方的胸口。眼见这一掌就要击中,一个罩灯突然飞起撞向他面门,正是方才熄灭又被抽了杆子仍在地上的那个。

那样大的一样物件儿,居然无声无息地就到了面前,圆脸少年骇然,急忙缩掌蹲身,罩灯从他头顶掠过掉到栏杆之外,许久才发出闷闷的一响。

毁尸灭迹,齐瑞看一眼从容收脚若无其事的某人,在心里哼了一声,怕自己知道那灯笼是他故意弄灭的?

那几人看圆脸少年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一时不明情况,还以为师弟吃了亏,呼啦围上来,把狭窄的长廊堵了个满,阶梯也封住,将冯姓青年和舜华主仆彻底挤在了后头。

齐瑞目光沉了沉,几个人身上都无酒气。

既不观舞,也不赏景,还不喝酒不找姑娘,又不是钱多烧的,上这地方来干嘛呢?还那么巧找了个与桃花阁相对的厢房。

只听那边“表哥”怒指对方暗算偷袭,坏了江湖规矩,这边东旭抱胸哂笑,真暗算,一个飞镖就要了他的命,何必用个纸糊的罩灯……

这倒是真的,那几人见圆脸少年没事也明白了,不过输人不输阵,那边“表哥”继续指责,暗算就是暗算,找什么理由?这边东旭不紧不慢,先动手的是你们,先收手的是我们,是谁无理?

刚接好手腕的冯兆同顶着脸上的巴掌印跳出来,怒道:“是你先动手的。”

东旭呵呵一笑:“爷那是帮你,傻孩子,不用太感谢。”

冯兆同气得哇哇大叫,于是,双方围绕谁先动手,有理无理又展开一番唇枪舌战。

齐瑞兴味盎然,用折扇无声打着拍子,听紫苏姑娘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那边圆脸少年转而指责方才出脚暗算之人,说躲于人后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出来比划,己方必奉陪到底之类;这边东旭一句,小孩子家家的毛还没长齐充什么好汉,叫你家大人出来。气得圆脸少年跳将起来,这张娃娃脸正是他心底的痛啊,双方一言不合,又要动手。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如此美妙的歌声,闭上眼听更够味儿,可惜离得有些远。

叶荐清看了看他,过去把歌台后侧便门拉开,歌声立时清晰几分。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反过来讲,敢去反压地头蛇的不是狂妄自大就是真有所恃,有恃才能无恐。

“一宽!”那边“表哥”冷静下来,拉住圆脸少年,慎重道:“清泉贝门主座下弟子苗一诺有礼了,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这回东旭不好回应了,齐瑞微微一笑:“你家皇帝老子!”

满意地听到对面一片抽气声,连东旭都忍不住一口气提了上去,耳听圣上又加了一句:“这不是冯公子方才说的吗?怎么,苗少侠不相信贵表弟的话?”

看来冯公子的话真不怎么可信,苗少侠颇为英气的脸上一幅吃了什么奇怪东西的表情:“尊驾这是不把清泉门放在眼里了?”

紫苏姑娘唱完“鹿鸣”,又换了首甜腻腻的歌,好似哪里的小调儿,齐瑞不爱听,便对舜华姑娘道:“能否请姑娘的使女去跟鸨母说一声,让紫苏姑娘换首曲子,这唱的什么呀,都听不懂。”

舜华愣了一下,问:“公子想听什么?”

齐瑞想了想:“就《越人歌》吧。”

舜华点头,扶着丫鬟的手缓缓坐在朱漆立柱旁的石墩上,张口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这唱功一点都不比紫苏姑娘差,见对面几人脸都绿了,齐瑞心道,果然是江湖草莽,都不懂得欣赏佳音。

“好!”齐瑞抚掌道了声好,舜华姑娘微微颔首,冲他一笑,继续唱:“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冯兆同气得不轻,却终是舍不得责怪心上人,只上前一步道:“舜华,你怎么还听他的?”语意颇为委屈。

舜华姑娘淡然回一句:“这位公子是贵客。”随即向贵客颔首一礼,继续唱:“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看来尊驾是真不把我清泉门放在眼里了。”站得最远的高挑青年开口道,他的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看形状和分量,里头应该是剑。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