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帝江山(我是等闲)_放眼天下 江山在手(1 / 2)_东帝江山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放眼天下 江山在手(1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6435 字 2020-08-15

“陛下,杜相求见。”

“带他到藏书楼稍候。”

藏书楼可算是大将军府唯一可称得上隆盛的所在。

独立院落,上下两层,外有亭台水榭环绕曲廊,内有古木青藤辅以花草。屋舍古朴,雕饰素雅,屋内隔扇纱橱,床榻箱笼,桌案椅凳,可坐可卧,收拾的极为舒适;楹联挂屏,盆景花架,茶具棋盘,笔墨纸砚,一器一物都彰显书香门第的底蕴。排满两面墙的书柜,摆的满满当当,兵书战策,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百家学说,囊括万千,分门别类,排列整齐,还有一些珍贵的名帖孤本,引得杜琛赞不绝口,艳羡不已。

这府里也就此处还拿得出手,却并非荐清的功劳,据说是他母亲亲手布置,尽显诗书之家的风范。

仲文上茶后便退了下去,齐瑞惬意地靠在窗边躺椅上,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问道:“杜卿可是觉得此处不像武将居所?”

杜琛恋恋不舍地从一副水墨画作收回目光,答曰:“大将军自不同于一般武将。”

这话……一语双关啊,齐瑞把茶盏放在一旁条案上,颇感兴趣地问:“怎么个不同法?”

杜琛道:“从前只觉大将军英雄气概,如今看这古朴典雅的书斋,竟也衬他,故而觉得大将军若是学文,也定当是个中翘楚。”

他这说法颇为奇异,叶大将军学文?

以他的形貌气质,穿上高冠素带、宽袍广袖文士袍服……

以他的强势直接,做出文质彬彬的模样……

越想越是滑稽,不由大笑起来。

文士要辩才,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就他那冷漠劲儿,一张口就噎人……

还有他跳来跳去的思维,老夫子也会被他给绕晕……

越想越是可乐,笑得东倒西歪,差点从躺椅上跌落,杜琛赶忙过来扶。

齐瑞拉着他,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笑意,手指沾沾眼角道:“杜郎君此来专为让朕发笑的么?”

杜琛跪坐在躺椅前,扶着圣上的手臂,仰头注视着道:“臣,来看看陛下。”

他的姿态谦恭,他的目光殷切,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颤动,缓缓道来便能动人心弦,齐瑞脸上的戏谑一点点隐去,心头浮上感动。

一句话就能让人放下心防,普天之下除了他这杜相,再不做第二人想。

先帝曾道,杜郎君说话比弦歌还要动人。

昔日立他为相,不服者众,甚至有人跑到他面前诘问,说他媚上小人,何以为相?他不仅未生气,反而微笑着劝慰:“君且莫急,何不拭目与待?”两年下来,便再无人敢质疑。

杜琛为相,思虑周全,目光敏锐,严谨持重,精明老道,兢兢业业,有着连政敌都不得不钦佩的风度。但齐瑞最中意的并非这些,而是他兼济天下的悲悯情怀。

大前年弼州地动,伤亡惨重,那时政局还不稳定,弼州又是匪患猖獗之地,无人愿往,他亲赴赈灾,一句饱含感情的“某奉陛下之命来看看大家”,让无数绝望激愤的灾民失声痛哭。跟随他的当地官员曾纳闷地道:“很多时候杜相明明是微笑着的,不知为何,却让人看着看着就想掉泪。”

周坎比之他,不缺头脑,不缺手段,不缺能力,缺的就是这份悲悯的情怀。

很久以前齐瑞就知道,这个如和风细雨般润物无声的谦谦君子是可以托付天下的人。可叹这样的人才在先帝手里只落得个谄言媚上。

“听闻陛下身体不适,臣不来看看,总是放心不下。”杜琛语调低沉而舒缓,平实的话语中透出浓浓的关切。

这种发自肺腑的关心让齐瑞极为受用,笑道:“朕无大碍,都是周坎咋呼的。”

杜琛道:“关心则乱,在所难免。”

这话……颇有深意啊,齐瑞看他一眼:“杜卿此来可有要事?”他政务缠身,岂有没事来闲聊的道理?

“陛下敏锐。”杜琛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本奏章呈了上来,然后退开,跪坐到条案之后。

齐瑞接过,只看了一眼就沉下脸,好几位大臣联名具折,只为让帝王……选妃!

怪不得连杜琛也不敢决断,漠然阖上折子:“丞相的意思是?”

杜琛道:“此事早该提上日程,陛下已推拒两次,如今实无充足理由再拒。”

是你也不想再拒了吧?齐瑞把奏章王桌上一扔:“那就选吧。”

杜琛讶然抬头,齐瑞嘴角噙笑:“杜卿有何异议?”

杜琛施礼:“臣遵旨。”

齐瑞往后靠了靠,微阖双目,问:“你方才想如何劝朕?说来听听。”

杜琛叹道:“陛下睿智,臣想说的,都已了然于心。”

“也未必,”齐瑞道:“这些年很多人都劝过朕,独你不曾,朕也很好奇,此事你怎生看待?你觉得朕该拿大将军如何?”

“此事臣觉可行,然陛下若不允臣决无二话。至于大将军,”杜琛垂下眼,似在思索,又似在感慨,这三个字在他特有的嗓音下别有一番滋味,“臣深佩之。”

“还有呢?”很想知道,杜琛眼中的他是何模样?

“大将军功在社稷,别的不提,就说先太子引起的那场战乱,若非他,后果实难估量。即便这两年,若没有他坐镇,那些在战乱中积蓄起一方势力的封疆大吏、豪门大阀岂会这般老实地任咱们拿捏?”

这倒是,收拢君权、削弱世家势力,一直是杜琛在做,比起那些食古不化、拘泥陈法的老臣,他看得最清楚。

先帝当政后期,对封疆大吏、豪门大阀就已经有些失控,否则不会先有滕王作乱,后有李洛川、吴唯荣反叛。任何时候战乱都是各方势力崛起的最佳时机,外强入侵,最易催生的就是内乱。那场历时一年多的战乱,所留之隐患,可不会随着战争结束自行消散。

暗地里的斗争比真刀真枪更加艰苦卓绝,任咱们拿捏,杜琛说的轻松,做到却花了四年。若没有荐清坐镇,这个时间可能会拉长不少,风险也大些。

“这么说,你不支持压制大将军?”

“非也,”杜琛语气一变,从感慨到激扬:“家国安危,岂能系于一人?江山稳固,最终还要靠国力军力。臣赞同陛下的做法,也理解陛下的苦衷,取舍之道,孰重孰轻,方寸之间,千难万难,都在陛下一念。不论陛下如何决断,臣都会鞠躬尽瘁,全力辅佐。”

“好,杜郎君果然是朕的知音。”齐瑞起身,与他对面而坐:“家国安危不再系于他一身,杜卿看还需多久?”

杜琛斟酌片刻,道:“五年之内。”

他说此话时不自觉地露出踌躇满志的表情,显然对这样的设想很满意且有信心。

不怪他如此,当初先帝驾崩,自己初承大统,战乱未休,不说山河破碎、满目疮痍,也是千头万绪,百端待举,未满五年就达到如今的局面,殊为不易,丞相在其中居功至伟。按他的设想,再有五年,国力军力壮大到能与四方列强中最强大的南越抗衡,已是难能可贵。

想到这些年的艰辛,齐瑞都不忍心说,五年太长,朕要三年之内。

三年五年,都是后话,眼下的问题先要解决。抬手拿过那本奏章,耐下心来逐字逐行地看完。

“朕有些想法,先说说,你回去斟酌,拟个章程。”

“谨遵圣谕。”杜琛慎重起来,在桌上铺好纸张,备好笔墨。

齐瑞想了一会儿,道:“此次甄选遵从惯例,功臣勋戚家择适龄好女,但能参选的唯有嫡出之女。”

杜琛称是:“该当如此。”

“前朝因外戚作乱而亡,为免重蹈覆辙,一旦选中,其家族即刻退出朝堂。”

杜琛手一抖,却没说什么。

“此次联名上奏的几人,你记好了,家中有适龄女的,都要选上,没有的,择其近亲取之。”

杜琛微叹了口气,继续书写。

“内宫现有之嫔妃,也依此例。”

“这……”杜琛停笔:“也包括皇后娘娘吗?”

齐瑞点头:“自然。”

刑部和暗卫查来查去,那些龌龊的话不少都出自后宫,打杀几个顶罪的宫女能有何用?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可如此,首当其冲的就是周大人。”

齐瑞笑了笑,站起身边活动手脚边道:“这是周家家主该琢磨的,杜卿何必替他操心?家族可不是一成不变的,枝杈太多,适当修剪一番也有好处,就看周家觉得哪一支更重要了。”

无宠的皇后和天子的近臣,周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记得甄选后期再颁布这份旨意,让他们先高兴高兴。”

想拿体统和规矩来压帝王?却忘了帝王手里有皇权,随时可以更改规则。

杜琛怔了半晌,叹道:“想剔除哪家就选哪家的女儿,不想被剔除的唯有自残,不仅削弱了家族势力,还让我朝从此绝了外戚之患,这样的谋略也就陛下能想得出。”

最主要,牢牢占据伦理道德的制高点,让他们有苦说不出,从今往后,看哪个还敢再提充盈后宫?

解决了一个难题,心中顿觉轻松,齐瑞笑道:“什么叫也就朕能想得出?杜郎君这是夸奖呢还是讽刺啊?”

杜琛也笑了:“臣是叹他们自作聪明,这些人只看一家之利,陛下却放眼天下,眼界不同,输赢自有定论。也叹臣先前担心实乃短见薄识,陛下胸中自有沟壑,非臣等所能及。”

一句话就能让人感动的杜郎君,拍起马屁自然更加令人愉悦,齐瑞大笑,打趣他几句,又嘱咐道:“这只是大略,具体条细,可让宋杨参详,后苑妇人之事何用宰相费心?下一步朝堂换血,才是要事。”

这朝堂也该大刀阔斧地动一动了。

杜琛走后,齐瑞还在想这件事,朝堂上哪个可留,哪个该动?直到一个人影挡住窗口的亮光。

阳光从他背后投来,依着英挺的轮廓幻化出光影参差,光晕包裹着他,明明近在咫尺,却像远隔天涯。

“清——”比声音更快的是他的手,探臂擒来,正中前襟。

竟然抓到了!齐瑞有几分惊讶,手臂用力一带,叶荐清丝毫未作抵抗,被他拉得趔趄了一下,单手撑在案上,将上面的茶具震得跳起,发出一阵叮当的声响。

——圣上身体并无大碍,属操劳过度所致气血亏虚,按时用药,适当调养即可。

垂眸看了看他的手,道:“力气还挺大。”

“那当然。”齐瑞得意起来。

“药用过了吗?”

齐瑞两手揪着他衣襟用力一拉,凑过去擒住他的唇,这张嘴还是别说话的好。

——用药上,以平肝潜阳滋阴降火为主,忌酒,忌相火妄动。

叶荐清挣了一下居然没挣开,又不敢用力,只得寻个空儿提醒,“窗子开着。”

齐瑞一怔的功夫,感觉手腕内关穴一麻,不由自主地便松开了手。

他、他居然使诈!

叶荐清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见某人还在那儿愤愤地瞪着他,微微一笑,当先迈步:“走吧,先去把药吃了再用饭。”

——宜当多眠多休,少思少虑,宜加餐饭,饮食有道。

齐瑞甩甩手腕跟过去,“清,咱们出趟门吧,我安排一下,过几天就走,就咱俩……”

就俩人,他顾虑自己的身体又不敢动用武力,岂不任其为所欲为?

“你不是一直想见见我师傅吗?我也想他老人家了,师傅这次闭关说不定就能晋升宗师……”

说到宗师,明显感觉他脚步乱了一下。

齐瑞暗喜,继续诱哄:“还有我小师弟,据说他已尽得师傅真传,你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叶荐清停下脚步,回头道“好。”

声音极其平静瑞却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血脉中澎湃。战意扑面而来,让齐瑞呼吸一滞,竟产生了一种不可抗拒的感觉。

知他练武成痴,才以此做饵,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能激起如此强烈的战意,甚至超过与南越宗熙对峙之时。

他到底有多渴望对战?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战!

陛下可知一匹战马在战场上可以驰骋二、三十年而不衰,而一旦圈养起来它的生命却不过三、五年……

三五年,心揪起,刺痛的感觉让齐瑞呼吸有些绪乱。

“怎么了?”叶荐清谨慎地放慢脚步:“哪里不舒服?”

随着他开口,战意消弭,压力骤然不在,齐瑞摇头抚了抚胸口:“还好。”

看来,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瞬间迸发出的战意。

未动真气,非关气势,仅仅是一个意念,不经意地,就能形成宛如实质的压力,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叶荐清担忧地看了看他:“出门的事,能否多等些日子?”

——若有人练功不慎,内息失控,要如何救治?

——这个……下官不通武艺,实不敢乱说,大将军或可问问军中名医。

“要等多久?十来天还行,多了怕立冬之前赶不回来。”

立冬日天子要率众臣祭祖拜冬,而选妃的事最多也就再压个十天。

“清,你是有什么事吗?”

“无甚要事,不过需将明枢和璇儿送到父母亲那里。”

“那也用不了十日。”

送两个孩子回乡,用得着亲自去吗?不过,这会儿他离京也好,以免有什么消息透出来,哪怕让他知道又有人联名具折,提请选妃,也不大好。

那几个联名具折的,需让卫琨先去敲打敲打。

还有,未免夜长梦多,得赶紧安排离京事宜。

用过饭,齐瑞便招来卫琨送其回宫。

与此同时,叶荐清也叫来仲文:“卫祥可有信?”

仲文道:“刚收到,说已找到神医师徒,即刻动身的话,月内即可抵达京师。”

月内,怕是赶不上了,“神医年纪大了,让他不必急着赶路,也不必到京师了,先去本家暂住。”

齐瑞回到宫里,令让太医院连夜赶制,用最快的速度把他用的汤药制成丸剂;让福公公准备出行所需;令暗卫不必随扈,只在沿途城镇守候;再叫来杜琛和周坎,一番嘱咐安排之后就到了傍晚,好心留他二人用膳,周坎却坚辞不受,倒把杜琛留了下来。

“看看这——”齐瑞指着那扬长而去的背影道:“朕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先给朕脸子看。”

听福公公在一旁低声吩咐小内侍:“快过去看着,别让周大人多走路。”

杜琛笑道:“周郎性情中人,乃知陛下待他亲厚。”

“你呀……”齐瑞感叹,问道:“那件事他还不知吧?”

杜琛点头,齐瑞道:“找机会提前知会他一声,到时,你亲自去见周家家主,提醒他别犯糊涂。”

杜琛领命,忽而微微笑道:“方才陛下急传,臣还以为陛下反悔了呢。”

如此端方君子,居然也来打趣君上。

齐瑞叹道:“不瞒杜郎,朕差点就悔了,如今这心里还忐忑着,不知怎生跟他讲呢。”

荐清前些日子刚提过子嗣,被自己一番连削带打,弄得灰头土脸,尴尬万分,没几天却爆出选妃,他会怎么想?再说别的理由还能信吗?

说为绝外戚专权之患,那不选岂不更好?

说为打压士族,可打压士族的办法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