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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出必果 恩怨俱消(1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5562 字 2020-08-15

叶荐清说到做到。

说第二日出征,便真的去了。

甚至没等到天光大亮,就在凌晨时分,独自一人披星戴月的走了。银鞍白马,飒踏如风,根本不理身旁之人心急如焚,气恨交加。

叶荐清言出必果。

说取乌塔塔鲁人头,便真的取了。

傈州山谷中,他析说天下名将之时,齐瑞曾问:“那么荐清擅长什么?”

他言道:“吾擅伏兵。”

他的伏兵鬼神莫测,将乌塔大军牢牢牵制在傈州。天时之机、地利之便几乎被他应用到极致,才能以微弱的兵力达成这样壮举。

那晚,他也曾与靖王分析,乌塔塔鲁先前与他一战,已损耗近一半兵力,围攻傈州城时又被王璟将军磨掉将近半数,如今不过三四万人,加上国君身死,国都沦陷,已成丧家之犬,等西南大军一到必能克之。只是乌塔塔鲁勇武过人,军中众将尚无人能敌,若杀而不死,恐留后患。

之后的一切,与他所说殊无二致。等得远赴西北的将士返回,前后夹击,连番大战,乌塔军虽败,却无人能敌塔鲁之勇,被其率部杀出一条血路,退守傈州城。

历史似在重演,只不过这次守城的变成了乌塔军,围城的却是全军缟素的中州将士。

但是傈州城已非当日可比,城门残破不堪,城墙多处缺口,城中断壁残垣,人迹罕见,粮草短缺,守具不足,外援皆无。

这要如何去守?面对眼前形势,以凶蛮彪悍闻名的乌塔军士也难免心生不详。

曾被他们任意肆虐的城池,如今却成了最后的屏障,当初他们将这里屠戮一空,而今也将在这里被他人屠戮,果真是天道昭彰,报应不爽吗?

塔鲁嗤道:“什么天道昭彰,这是叶荐清要为王璟报仇呢!”

身边人劝他,之前叶荐清孤身闯军,将军也算手下留情,或可凭此情面求叶将军纳降。

塔鲁冷笑:“叶荐清誓要杀我,也得看有没有本事。他虽到了军前,却连出战都不敢,可见伤情颇重,明日我便约战于他,倒要看看他凭什么杀我。”

乌塔塔鲁约战,叶荐清应了,不过却非马战。

他在城下与乌塔塔鲁做赌,立三杆射三箭,将其钉死在长杆之上。

因果轮回,循环往复,冥冥之中,或有定数。

一代名将临终大笑:“果然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塔鲁一死,中州将士便大举攻城,这一战,乌塔军全军覆没,傈州城血流成河。

荐清自己也因用力过猛箭疮迸裂,幸好薛神医先一步赶到,及时救治,才不至危及性命。

从此,关于叶将军的传说,在枪法精湛、剑术卓绝之上,又加了一个箭法通神。

叶荐清在傈州与乌塔塔鲁大战的同时,南越宗熙与扈赤尹禹也拉开战幕。

当初齐瑞也曾问过:“南越宗熙擅长什么?”

叶荐清道:“宗熙擅以逸待劳。”

对于此战他也曾与靖王析说:“宗熙兵力不足,正面迎战扈赤尹禹压力不小,此时最稳妥的战策应是蚕食,等到我军胜了塔鲁,攻入扈赤,扈赤尹禹必然分兵,到时再大举进攻,必能事半功倍。不过,这次我怕他不肯。”

果如他所料,与扈赤尹禹一战,南越宗熙一改往昔猫捉老鼠一般的恶劣脾性,弃蚕食而选鲸吞,手下四员大将齐出,代表了南越最强战力的两万铁骑,无坚不摧,杀得数倍于他的扈赤大军损兵折将,节节败退。

据闻,南越宗熙每战必身先士卒,且日日让军士在阵前辱骂,大喊:“致师!致师!致师……”

扈赤尹禹心性坚忍,宁受其辱也不应战,欲以绝对兵力对抗南越雄师,却架不住连连失利之下,军心涣散。到后来,只闻南越宗熙之名,扈赤军士便如惊弓之鸟。扈赤尹禹无奈,引兵退至苦兰江,欲以天堑据守。

南越宗熙马不停蹄,未等扈赤尹禹摆出阵势,便亲率精锐趁夜强渡苦兰江,火烧连营,杀死扈赤军士无数,扈赤尹禹仓惶败走之际,被南越宗熙快马赶上,斩于刀下。

两月之内,西南之地接连死了中州王璟、乌塔塔鲁和扈赤尹禹,以至于后人提起这一战,最先想到的就是“名将之殇”,自此,群星闪耀的名将时代渐渐走向没落,而中州战神与南越霸王双雄竞发的时代正式开启。

各自取胜之后,二人并未停歇,一从南,一从东,比着劲儿似的,连下扈赤城池,最终西南军借地利之便,先一步抵达扈赤王都,扈赤君王吓破了胆,弃城而逃,转而向南越宗熙递上降书……

叶荐清一言九鼎。

说拱手西南,便将那西南两国壮丽山河拱手让出,分毫未取,只与南越宗熙约定一条,永不从西南进犯中原。

那一次齐瑞先是留在山谷,战后被迎至傈州城,未能见到南越宗熙,却听军士们你言我一语,绘声绘色描述叶将军与南越储君相见甚欢,在扈赤王宫对酒当歌,彻夜畅饮的情形。

扈赤王宫,南越储君大摆宴宴,两国将士在此欢饮。

方一开宴,不善饮酒的叶将军就当先高举酒杯,谢南越储君仗义援手,南越储君一饮而尽,然后也举杯,敬叶将军孤身闯军。

叶将军夸南越储君气壮山河,南越储君赞叶将军一身是胆。

推杯换盏之际,叶将军说南越宗熙:“行止拓落笑容熙。”

南越储君大笑回:“男儿本色更清仪。”

一番吹捧,连各自的名字都放进去之后,两人持酒登上高台。

据闻扈赤国虽离古楚之地千里之遥,其王室却偏偏尚楚风,扈赤王尤羡楚王梦遇神女,故修此高台,名为“楚台”。

高台之上,叶将军听风怀古:“楚风荡荡千秋韵。”

南越储君凭栏论今:“荆鼓嘈槽万里音。”

据说还过了两招,试出叶将军伤情无碍,南越储君才放了心,两人相视而笑,携手重回殿中。

时近立冬,高台朔风阵阵,殿内却春意融融,歌妓欢歌,舞姬畅舞,鬓影衣香,飞觥走斝,好不香艳热闹。

叶将军谨然端坐,当空酌酒:“冷眼看世情,何惧红尘扰攘。”

南越储君神形放浪,举杯邀月:“丹心可问月,谁言风流无伤?”

酒酣耳热时,南越储君放声高唱:“问世间情何物,直叫痴狂?”

叶将军起手低回:“忘生忘死忘不掉,依稀过往。”

及至酩酊,南越储君颠倒疏狂:“小子天生狂妄,管它礼教伦常。”

叶将军踉跄呓语:“今世恩情,报以热血一腔,哪怕笑里有刀藏。”

…………

据说那夜两人都醉得一塌糊涂,东倒西歪被自家军士搀扶着才回到寓所。

酒后昏话本无人在意,却有个操琴的乐师有心,将二人所言录下,发现居然还押韵,新奇之下,便想续几句谱成曲,却怎么续都不好,请托于擅写诗文者,亦未能得句,于是只有半阙的曲子,就这样流传开来。

冷眼看世情,何惧红尘扰攘。

丹心可问月,谁言风流无伤?

问世间情何物,直叫痴狂。

忘生忘死忘不掉,依稀过往。

小子天生狂妄,管它礼教伦常。

今世恩情,报以热血一腔,哪怕笑里有刀藏。

这么读下来还真的像是一首曲子,演绎着一段曲折生动、离奇深情的故事,连接处毫无痕迹,不知道的人根本察觉不到是出自两个人之口,让后来听到这段事的人无不啧啧称奇。

这两个人,到底是默契太好,还是歪打正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偏偏他们酒醒后全都忘记当时说过些什么,于是这几句话成了他们可歌可泣的传奇之中一个不解的谜题。

比之这段让人啼笑皆非、津津乐道的奇闻轶事,后来还有过一个传言,虽然没有这段典故传播广泛,却更为耸动。

传言说,叶将军拱手西南之时,南越储君曾道:“西南我给你留着,你何时想要,此处便是你封地。”

此言一经传出,朝野哗然,半信半疑者有之,担惊受怕着有之,忧心忡忡着有之,愤然暗恨者亦有之……

当事者却置若罔闻,不加理会,久而久之与其说不攻自破,不如说无人敢去追究。

叶荐清一诺千金。

说“此番不死,予你江山”,也真的做到了。

其后,太子澜叛逃东昌,引兵南下,朝廷遭遇更大的危机,不论今时那些朝臣们是否承认,但彼时人人心如明镜,没有叶荐清力挽狂澜,这万里江山还不定落入谁手。

也就是他啊,才敢说出这样的话,如此大逆不道,如此狂妄自矜,若换个帝王,凭这一句就非杀他不可。

可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动听的话呢?

哪怕齐瑞说过千句万句,不管是把自己都感动了的雪夜告白,还是后来卿卿我我之际说的更热烈更露骨的情话,却始终觉得它们都加在一起都比不上这一句:予你江山……

不过,这句话若被他的恩师知道,那老朽怕会直接气死。

叶荐清言出如山。

说稍后拜见,果然当晚就来了,赶在宫门关闭之前。

“荐清有事求见,陛下若未曾歇息,可否代为通传?”殿外,沉稳而冷淡的声音传来。

求见,齐瑞笑了笑,真喜欢这个字眼。

“大将军稍候。”

回答他的是悦耳之极的女声,清越的声线如琳琅振响,语气偏又娇羞绵柔似喁喁细语,只这一句,便能想见对着他行礼时婷婷袅袅的风姿。

圣上稍一皱眉,福公公赶紧跑过去。

人还未到,训斥声就到了:“候什么候?不晓事的东西,也不看看何人在此?”

转眼又换上谄媚的声调:“哎呦,大将军啊,恁怎得才来?幸好陛下这几日都歇得晚,快快请进吧。”

多事的奴才,说这干嘛?

齐瑞随手拿起一本书册,伸开腿斜靠在榻上,一边就着烛光翻看,一边听飒飒的脚步穿越长廊,踏上石阶,跨过外堂,走近内室,在触及明黄绘红团龙九蝠天花毯时,停滞不前。

五步远,他在心里暗暗计算,淡淡道:“要见陛下的话,可以叩首上奏了,若想见我,便过来坐。”

拍拍腿侧,抬眼看去,见叶大将军规规矩矩穿着件黑锦银边圆领窄袖武官常服,比之日常装束更显得舂容大度,神采英拔,让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也相形见绌。

叶荐清迈步上前,既未叩首,也未坐于榻上,而是拎过个踏脚的圆凳隔了一步远坐在榻前,开门见山道:“那件事我知道了。”

“哦。”齐瑞不动声色。

谁知他说的何事?脑子里与他相关的事随便列一列,便能过十。

“关于先帝,”叶荐清道:“我并不意外,他想诛我之心由来已久,你其实不必瞒我。”

想到范承文等三人下狱,他苦苦瞒着还被自己误会的事,心中愧疚,又加了一句:“为何……不与我说?”

这件事啊,齐瑞放松地道:“并未想瞒,只是想探探虚实再告知你。”

若不瞒着,万一他心生警觉,谋起退路怎办?

他可是见过这人如何用兵如神,如何未曾开战便谋划好条条退路,个个匪夷所思,无懈可击。

恩师作为先帝遗诏的知情人甚至是最后的执行者,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也不知莫怀远如何对他讲的?

“莫将军好些了吗?”没说圣上让他跪了半个时辰吧?

“那些赏赐可还满意?”转赠弟子的一诺都舔着脸收回去了,能不满意?

言语似是关心,眼里却只有轻慢,叶荐清皱起眉头,道:“比起赏赐,恩师更应该得到的是尊重。”

尊重?一个先帝派来辖制他的臣子,没杀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还想要尊重?

那人于他是恩师,于自己却不过是个忠心都有待商榷的老朽,何况君臣有别,帝王有何必要去尊重一个隐瞒不报、心思难测的臣子?

齐瑞挑眉:“我对他还不够尊重么?”

见他闻听目光一沉,面露不豫,齐瑞便放弃争辩,笑着哄道:“好好好,都听你的,我再封他个爵位,过年过节都派人问候,以示尊重。大将军看如此这般可够了么?”

爵位早已备好,就叫益远侯,有了这个称号,莫将军该知道怎么做了吧?封个爵位,派人不时去看看,也可显示帝王对军功将领的重视。

对了,还有几个,比如程老将军,张老将军等在祖父时便曾立下功勋的老将,还有那些为国捐躯的,也可借此机会封赏一番。

如此甚好,齐瑞抚掌而笑:“就如此,明日让杜琛去办。”

——圣上对我成见颇深,你万不可为我鸣不平。

叶荐清叹了口气,道:“随你。”

见叶大将军坐着个矮凳也大刺刺如坐殿堂的模样,齐瑞含笑提议:“要不也给你封个爵位?”

以他的军功早就够封爵了,不过先帝气他不驯,不愿封赏,而自己则是爱极他戎装的英姿,喜欢听人称他大将军。

“不必。”叶荐清道:“遗诏之事就到此为止吧,荐清虽是愚人,也总归不会让人轻易害了去。”

听他一本正经说出“愚人”二字,齐瑞忍俊不禁,那老朽竟连这句话都跟他说了?

“不过说你一句,怎得还记恨了?”

借机执起他的右手,这次他没有拒绝,任其反复揉捏翻看,直到解开他的袖袢,触到小臂,才倏地收了回去。

叶荐清不动声色系好袖袢:“至于于乘云的丁籍,两军对阵,哪里少得了线人?于家在西北经营多年,弄个丁藉并非难事。若我猜的没错,于乘云办丁藉或许还在听闻武科之前,毕竟于潜死于我手,他一直想寻仇,不过恰逢其时,顺势而为罢了。”

“这解释不错,”齐瑞捧场地颔首,问道:“他既是寻仇,为何最后却将‘断虹’送了回来?”

“我饶他性命,这是谢礼。”

齐瑞笑了:“这个解释就不怎么象了,朕的大将军何时竟成了贪图谢礼之人?”

说出朕,是提醒他,你此刻对着的亦是君王,私事说什么都行,公事却莫要含糊其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