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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可畏 汝何所谋(2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7386 字 2020-08-15

每天除了必须的治疗和休息,再不离沙盘左近。除了和往来穿梭的军士交谈之外,再不多说一句话。

烦恼、顾虑、痛苦、挣扎,一切一切都在他眼里消失不见,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影响他,没有谁可以动摇他。

神医气极,针砭时便下了狠手,整治得他死去活来,但这人似乎是铁打的,只要一醒来便依然故我。有时候明明喝了助眠的药,只要有军士前来必定会醒。不管之前多么虚弱,只要送来战报,就能立即起身。

很快,战报如雪片一样铺满榻,一条一条指令也如雪片一般发了出去。

药师青年每天给他煎药,裹伤,唉声叹气,他看不到。

老医官每天给他施针,诊脉,愁眉不展,他看不到。

靖王殿下不顾身份,每天伺候他吃喝,起卧,忧心不已,他也看不到。

卫祥每天为他整理战报,书写指令,他倒是看到了,不过他的眼睛直接穿透年轻军士,投入到战报之中。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痛而不觉,他仿佛进入了某种奇妙的状态,齐瑞寻思着,似乎与自己对战塔鲁时进入的那个状态颇为类似。

恒然于心,不为外物所动。

在这种状态下,他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就像是耗干了所有气血。

第四天晌午,接到最新战报之后,叶荐清便一直跪坐在沙盘前,不停地摆弄着红蓝黑三色小旗。

这几天齐瑞一直陪在他身边,已知红是扈赤尹禹,黑是乌塔塔鲁,蓝是他的军队。

沙盘上一大片红色,如巨蛇一般盘踞于后,黑色只有其四分大小,如一根板斧居于中央,相比前两者显得小得可怜的蓝色位于最前方。

在他的手指下,蓝色小旗时而合成一把尖刀,时而分成数根钢针,一次又一次将劈来的黑色板斧刺了回去;黑色板斧的根柄落在蛇腹之下,不免瞻前顾后,红色巨蛇欲进却又顾虑尖刀的锋锐和板斧的凶猛,有些犹疑不决。就这样三方互为掎角,互相牵制,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齐瑞知道,这就是当前的战局,是他耗尽心力才营造出的局面。

然而,他手势一变,黑蓝两色还在鏖战,红色巨蛇却悄然铺开硕大的身体,仰起头张开嘴,迅速碾压过来……

这一推演就是一个时辰,一次一次推翻重来,推翻重来,但是不论蓝色小旗如何变幻,终究躲不过血红的蛇口。

他手指不停,眼睛一眨不眨,本就憔悴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直到嘴唇也变得灰白发青,突然抬手一抹,沙盘上蓝色小旗悉数翻倒。

“吾输矣!”叶荐清引身而起悲愤地仰起头,只说了这一句,便抚胸弯腰,鲜血从口中涌出,洒落沙盘之上。

“荐清!”

齐瑞疾步抢上前才堪堪托住他颓然倒下身子,见他双目紧闭,面如白纸,肩头血流如注,不禁又惊又痛又怕,疾声喊人。

一通忙乱之后,叶荐清睁开眼,茫然看了看围在面前的几人,良久,喉咙抖动着咽下一口气,缓缓地抬起右臂,盖住双目,艰涩的声音道:“筹谋……两载,拼杀……一年,最终……拱手西南,吾,真不甘……”

“将军——”卫祥扑倒在榻前,痛哭失声。药师青年捂住嘴,吞声而哭。老医官摇着头,热泪盈眶。齐瑞想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心中痛悔难当。

过了好一会儿,叶荐清将手臂放下来,对年轻军士道:“卫祥,你……持我信物,速至坨城,去请……南越宗熙,就说……你家将军,贪心不足,功败垂成,请君……襄助,愿……拱手西南,换取扈赤尹禹……项上人头!”

卫祥含泪领命,即刻出发。

筹谋两载,拼杀一年,最终拱手他人。这个打击让他重伤之外,又染上病。神医说他心力交瘁,内伤肺腑,外感风寒。如此伤病交加之下,强大如他也难免缠绵病榻。

“不是说再有几天西北的人马就回来了吗?为何要在此时相让?”齐瑞一边吹着呼烫的药,一边问道。

“此事一言难尽,殿下不懂战事,还是别说这些了。”

叶荐清艰难地坐起身,端过药碗时不小心泼洒出来,黑褐色药汁沾上白色中衣,他怔忡一下。

谁能想到,战神将军有天会虚弱到连药碗都端不稳。

齐瑞心中一痛,扭过头装作没看到。

喝过药,叶荐清靠坐起来,虽然还是面无血色,精神却似乎恢复了些,眼睛里也有了些许往日的神采。

“我是不懂,可是想听你讲。”

神医怕将军郁结于心,拜托靖王殿下尽量让他多说话,而他也只有说起战事时话才会多。

叶荐清没有推辞,细细地解析起缘由。

他说,没有王璟将军坐镇,西北防备便有些不足了,又刚与西璜结下大仇,总要留些人马在那里布防。所以能够回到西南的人马只有一半,以这一半西南军迎战犹如丧家之犬的乌塔塔鲁或许可行,对上兵强马壮的扈赤尹禹则毫无胜算。何况是王璟身死,他又受了重伤。扈赤尹禹应该就是探知这一消息才敢放手进攻。

而西南战事一起,中州两员大将都失去战力的情况下,东昌和西璜那里恐怕也会跟着动。如此,中原岌岌可危。

唯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退扈赤尹禹,解了西南危局,才能避免此祸。扈赤尹禹也是当世英豪,当此之时,除了南越宗熙还有谁能做到?

最后他叹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打仗就是这样,布一个好局千难万难,而错一步就可至满盘皆输。”

布好局,千难万难,错一步,满盘皆输,思索着这句话,齐瑞只觉冷汗涔涔。

看他的样子,似乎比自己还要忧虑难过,叶荐清有些动容,温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荐清知道,殿下不必担心,我会没事的。”

看来,是他们多虑了。荐清根本没有出现神医所担心的郁结于心,也没有沉默自伤,或者痛不欲生、自暴自弃的情形,似乎他的痛苦不甘就在以手臂挡眼的那一刻,一刻之后他就从前几天全心专注战事,转而变成最配合的病患。

这两天,战事依然吃紧,军士们依然穿梭往来,但是他们的将军变了,不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再浑然忘我,痛而不觉,也不再整个人如上满弦的弓,绷紧得令人揪心,而是指挥若定,从容不迫,有张有弛,连带他一手端着药碗,一手举着战报,在沙盘前踱步的姿态都潇洒起来。

举重若轻,似乎战争在这一刻不再是负担而是享受。

某次还对着沙盘同神医师徒打了个赌,赢的时候,他嘴角露出的笑意,让神医彻底放下心来,私下里对靖王殿下赞道:“拿得起放得下,愈挫愈勇,这才是好男儿,这才是真英雄啊!老夫一生最大的荣幸就是结识这样的英雄。”

带着悠然神往的表情,他又加了一句:“殿下的妹子,那位明昌公主也不知是怎样的绝代佳人,才能收服我们这位将军,听说南越宗熙也对公主另眼相看,赞不绝口,唉,可惜红颜薄命,否则老夫也想见上一见呢,也不知将军日后能否再遇到这样的女子?唉,天妒红颜,造化弄人,真是可悲可叹……”

他的徒弟也来凑热闹,让靖王殿下说说公主怎样风华绝代,能让南越宗熙献歌,让他们的将军从不看其他女子一眼。

突然想起之前扈赤应央公主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原来天下人都是这样看待明昌的,因为嫁给叶荐清,因为南越宗熙一赞,一个无知的女人竟也成了传奇。

但齐瑞哪有心思跟着神医师徒一起追忆他那血脉至亲、据说风华绝代的妹子,也没心思感慨红颜薄命、造化弄人,只是一心一意注视着心上之人。

怪不得人说宝剑锋从磨砺出,这次的挫折不仅没让荐清沮丧颓废,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坚毅,更加强韧。

从他发布命令的果断、沙盘推演的镇定、擦拭宝剑时眼神,齐瑞依稀看到斗志在他的血液中积蓄流淌,其昂扬汹涌简直超过了第一次校场挂帅出征之时。

果然是越挫越勇,那时他想,荐清得有多期待重回战场才会如此。

那两天里,他同自己说过的话几乎超过之前5年半的总和,似乎只有借助说话才能压抑和转移几近沸腾的战意,以及急欲重回战场的迫切心情。

也是得益于他掰开揉碎的分析解说,齐瑞才终于服气,自己对战事真的一窍不通。

打仗还真是如荐清所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容不得半点疏忽。想想自己当初真的是太大胆了,什么都没考虑周全就贸然出手,这一出手,居然就搅乱了天下局势。

“请中州的太子殿下放心,应饶定会助其达成所愿。”

那次他并未露面,派去的人打着澜的旗号,原本以为或许难以取信,还准备了一些优厚的条件,结果都没用上。

难怪当时扈赤应饶答应的如此痛快,配合起来更是不遗余力,这件事对扈赤当真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惜的是,扈赤也漏算了一个人——南越宗熙。

荐清却肯定把这人算进去了,虽然他没说,但是齐瑞总感觉南越宗熙才是他最后的底牌。

回去之后一定要找几本兵书来研读,齐瑞暗下决心,这样说不了两句就被心上人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扫上一遍,实在是尴尬之极。

以至于只要叶将军眼神一扫,靖王殿下就赶忙举手陪笑:“知道啦,我不懂战事,瞎说的,都是瞎说的,将军请讲,请接着讲。”

这时候叶将军也会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那是齐瑞此生所见最迷人也最温暖的笑容,就连以笑容著称天下的澜也远远不及,他甚至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对着南越宗熙时才会出现的无奈和纵容。

无奈中含着欣然,欣然中含着纵容,纵容中含着抚慰,就是这样的眼神,让齐瑞的心在那一刻鼓胀到快要爆裂。

幸而只是一瞬,微微一笑后叶将军就又恢复了端严板正,否则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昏头的事惹他不快。

叶荐清接着讲,耐心地从战局出发,分析过去,当前,以后,说到乌塔、扈赤、东昌、西璜、北项乃至南越,将乌塔塔鲁、扈赤尹禹、东昌魏达、西璜于潜、北项严中、南越姜辰,甚至已死去的王璟等当世名将都说个遍,塔鲁骁勇,尹禹谨慎、魏达阴险、于潜善谋、严中兵贵神速、姜辰阵法大师,而王璟则精于算法,最擅长守城。

怪不得,齐瑞心道,怪不得傈州城如此危局王璟还能守得出神入化,那种超乎想象的计算和调配能力,连荐清听了也自叹不如。想想自己当初以为塔鲁与王璟武力应该差不多的想法多么可笑。

没想到平时不怎么讲话的人,讲起故事竟也能娓娓道来,妙语频出,齐瑞听得入神,只觉天下大势尽在其胸,天下英雄无出其右。心中不免感慨,这一切,父皇可知?皇兄们可知?居庙堂之高的王公大臣可知?

恐怕无休无止的倾轧党争和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早已将他们的眼界局限在了那小小的皇城,其实自己也是一样,一出山门就入朝堂的他,根本就想不到举着刀枪杀来杀去、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的战争原来如此玄奥。

虽然两人大多数的谈话都很愉快,但是偶尔,很会讲故事的叶将军也会突然说出让他心惊肉跳的话。

那天白天析说完名将,齐瑞并未在意。晚间,神医施完针,荐清还疼得满头大汗,却突然道:“算起来,今日应该是王璟将军的头七吧?”

齐瑞一呆,王璟已经死了七天了吗?

听他又道:“也不知他的魂魄到了何处?”

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噎住,齐瑞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才问:“荐清和他很熟吗?”

“两面之缘,一见如故。”

印象里这些年,西璜那边一直骚扰不断,形势颇紧,王璟都没怎么进过京,而荐清统领西南军,也从未到过西北,他们之间不应该有交集才对,何来两面之缘?

在靖王好奇的询问之下,叶荐清简单说了与王璟的两次会面,一次是为了傈州之战,他乔装去往西北大营,说服王璟。第二次就是两人在傈州见面,交接西南防务。

“那时王璟将军握着我的手道,‘王璟在此静候将军召唤,愿我二人用这一战换取半壁江山从此不受兵戈之苦。’言犹在耳,他却……”

叶荐清的眼眶有些发热,他以手掌蒙住眼睛,痛苦地道:“王璟将军大义,怎不知此战我出力虽多,却远不及他担的风险重,初初见面,他便全然信我,慨然应允,未曾有半句推辞,我却将他拖入死地,实在有愧啊。”

所以他拼死也要取回王璟的头颅。

“可是……”齐瑞迟疑地道:“你不是甚为看不上大皇兄?”

“这与康王何干?”叶荐清抬头,愤然握拳一挥:“哪一次战争掺杂了皇权争斗都没好事,我最恨的就是将士在前方浴血,却有人在后面不停地拖后腿,拖后腿,有多少将士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连恩师他老人家也差点……”

齐瑞被他连着两句切齿痛恨般的“拖后腿”震得心惊肉跳,神医一把攥住病患忘形的手臂,怒道:“住手,不想要这条胳膊趁早切了去,免得被你一再糟蹋!039

“抱歉。”叶荐清立刻道歉,暂息怒火让神医查看伤口,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还未平息的激动。

神医查看之后,长吁一口气道:“幸好没裂,伤口基本长住了,但是用力还不行,这条将军可要牢牢记着!”

正说着,药师青年端了药进来,齐瑞顺手接过,吹凉些递过去。

叶荐清接过药碗,心中歉疚:“方才,对不住了。”

“没事。”齐瑞还在想着那句拖后腿,笑得有些勉强。

神医道:“行了,行了,天色不早,都去歇息吧。”

说罢当先走了出去,药师青年等将军喝完药,也拿着药碗出去了。

齐瑞却没走,拉个小杌坐到榻前,叹息道:“荐清,皇权争斗无处不在,你不能因为厌恶就只想着远离,你绕不开的,早晚都要站队,我不求你站到我这边,但是你一定要想清楚。”

“为何不要求我站到你这边?”叶荐清抬起眼,疑惑地看向靖王殿下:“你应该知道我可以给你什么?那天你让我扪心自问,我问了,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你对我真的不错。你知道打仗最怕什么?”

从对他不错一句跨到打仗,这是什么思路?齐瑞想了想,道:“粮草接济不上?”

“不错,”叶荐清道:“通常,一个调配粮草的小官就能困死一名将军,粮草军需可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康王殿下管着兵部,我已经做好被他刁难的准备,但自我领兵,西南军粮草军需从未短缺,各路官员也不曾刁难,这是你在尽力关照,我很清楚。朝廷里一直有人给我下绊子,你始终帮衬着,我都知道。你还处处照拂我的父母亲族,我也格外感激。那天说你对我有恩,并非虚言客气,你其实可以要求我做些什么,包括站队,包括——江山。”

这是荐清第一次对着他说出“江山”两个字,齐瑞却没有兴奋,想起那句恩重如山,只觉心里沉甸甸的,落寞地摇了摇头,起身向外走去。

“殿下留步。”叶荐清道。

齐瑞停住脚步,却未回头,听他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以退为进有时候并非良策,岂不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件事我只问一次,殿下不妨再考虑一下,想让荐清如何偿还此恩此德?”

“然后呢?”齐瑞缓缓回身,看着那张冷淡的俊颜:“报恩以后呢?还是两清对不对?荐清,”轻唤一声,他用力弯起嘴角,笑着道:“可不可以让我再任性一次,不要两清,我只求这个,我不想两清。”

“你这是何必!”叶荐清皱起眉,有些恼怒,又有些烦躁。

齐瑞复又走回榻前,半蹲身看着他的眼睛道:“其实你对我也不错,上次打猎,这次塔鲁,两次救我于生死之际,若论恩情,救命之恩大过天,应该是我报答你才对,为何你总想着报我的恩呢?难道从未想过,其实我也欠了你的恩情,其实我也想报恩。荐清,是不是我也该问一句,你想让我如何报答?”

叶荐清的眼神有几分困惑,也有几分苦恼,配上这些日子以来有些消瘦、略带病容的面庞,看起来就像个懵懂不知事的少年,而不是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将军。看着这样的他,齐瑞心好似化成了水,柔软得一塌糊涂。

从未想过让他报答,他何必报答?叶荐清看着目光似水的靖王殿下,突然发现两人之间的纠葛好似有些多,一时扯也扯不清楚。

“如此也好,你我谁也不欠谁的,就这样吧,今后我不会再提报恩的事。”

困惑了片刻,叶荐清做出决定,一如战场号令一般干脆果断。

就是一转眼啊,不过一转眼,这人又从懵懂少年变成了杀伐决断的将军,一锤定音。

将军的号令焉能不从,齐瑞唯有从善如流,温和道:“好,咱们谁都不再提。”

不提报恩,这份情意便留在了心里。

见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想他这一天当真不易,便有些心疼,几次抬起手,又几次按捺下去。知道应该说句道别的话,然后离开,可就是舍不得站起身。

半晌,叶荐清突然睁开眼道:“我怀疑王璟身边有奸细。”

“啊?”再度为他思绪转变之快而震惊,齐瑞心中苦笑,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为何这样说?”

叶荐清看着帐顶,边思索边道:“王璟将军的头颅显示他死前曾中过毒,除了他身边的人谁能给他下毒?”

齐瑞想起禁卫副统领赵康的铁砂子,江湖上一般铁砂子之类都是淬毒的。

“没有身边的人做内应,谁能突破他严密的防守不知不觉杀死泰邡?”

江湖上有一些手段专供追踪,自己身上恰好就有那样的东西。这也是假传泰邡死讯,引塔鲁攻城逼泰邡露面的原因。只要泰邡露面让他看到,就再也藏不住。

只需提供泰邡的所在,自有扈赤的人动手,至于能否成功都不在他的考虑。说起来,他与王璟都是外来人,对西南,对傈州,远不如扈赤的人熟悉。

选在倪副将葬礼那天,一来,那天防范最松,二来,你杀我副将,我便杀你大王,这种仇杀之态先入为主,极易给塔鲁造成心理冲击。

“殿下可否再说说出城后的情形,以及王璟将军身边的人。”

齐瑞仔细回想马车上说过的话,尽量一字不差地复述,然后简单说几句王璟身边的谋士和将官。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抱歉,”看着仔细倾听的人,齐瑞无奈地摊手:“你知道,我和王璟话不投机。”

“哦。”叶荐清沉吟起来,良久不语。

以为他还会询问王璟的事,正准备告辞,却见荐清忽然一脸不解问:“你那天说起‘道’,何为道?何为大道?”

啊?又一次被他思维跳跃惊到,一时之间竟忘了回答。

齐瑞自觉脑子转的够快,却总是跟不上这人的思路,若别人是走的话,他就是跳的。

再看问的这问题,何为道?圣人也未必能说清楚吧。

齐瑞张口结舌,叶荐清却孜孜以求,如饥似渴:“你那天说大道无形,大道无情,大道无名,既然无形、无名,为何又说大道三千呢?”

“这个……”齐瑞额头见汗,那些枯燥的经文,他不会真信了吧?

过了一会儿,叶荐清又问:“殿下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我的道……”齐瑞迟疑半晌,想想那天在他面前卖弄了半天经文,此时却一问三不知,不禁有些羞赧,反问:“将军的道又是什么?”

叶荐清眉梢轻扬,坚定而清晰地道:“还要多谢殿下,让荐清寻得一生坚持的大道,我的道是力量。其实殿下也有道,殿下的道是权力。”

他的道是权力?谁说的?大道三千,也没有这种道啊?

脑子里一片混沌,听不知何时变成话痨的人继续道:“荐清笃信,绝对的力量能够打破一切藩篱,包括权力的藩篱。”

原来他将权力视为藩篱,视为要打破的事物。

不对,齐瑞猛然瞪向他,你是道力量,我的是权力,感情你是要打破我呀。

啥意思这是!

“所以,靖王殿下,你我道不同,道既不同,汝何所谋?”

道路不一样,自然不可能走到一起,再怎么谋求也无用。

那你不能改改吗?要不我改也行,齐瑞仍然瞪着他一言不发。

叶荐清垂下眼,避开这似能烫人的目光:“殿下岂不闻,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终究会走不同的路,实不宜牵扯过深。”

那晚的谈话就此结束,荐清的思路虽然跳跃,眼光却着实敏锐,言辞也着实犀利,他看透自己要他站队的意图,看穿自己以退为进的哀兵之策,看清权力交织在他周围种下的一道道藩篱,一直以来他的头脑都非常清晰,自己还劝他想清楚,活该自取其辱。

说到底还是不信,认下靖王的恩德,却不相信他的诚意,不赞同他的感情,不愿意和他牵扯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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