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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如醉 铁骨冰心(2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7502 字 2020-08-15

车辕处,并排的双架变成了两匹马一前一后,以适应狭窄的山道。车上还装了靠椅和扶手,再垫上厚厚的软垫。还用帐篷布做成围挡和顶棚,阻绝了马车奔驰的风。车轮处似乎也动过,行走起来平滑了许多。

这些军士,居然只用一个晚上就将一辆钢铁战车改成了颇为舒适的车驾。

如此,他可于车中安坐,无需扶持,喝水用饭服药裹伤之类也顺理成章由军士接手。不得不说,那名军士裹伤的手法比自己娴熟多了,但看到那狰狞的伤口,还是忍不住替他疼,尽管他的排斥那样刺心。

“不如我出去骑马,免得影响到你。”想替他擦一擦头上的冷汗,问一句伤口还疼不疼,可说出口就变了样。

叶荐清诧异抬眼,极为谦恭地道:“此处没有富余的马匹,恐不能如殿下所愿。”

依然是极慢极慢的语速,依然苍白虚弱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模样,可越是这样越显坚定。

齐瑞赌气道:“让方才那军士过来,我出去。”

叶荐清沉默片刻,道:“殿下若执意,也无不可。”

到底是谁在执意呀?齐瑞被他噎得心肝肺无处不疼,哪里还能坐住?

“好,我这就下去,不过,你须先告诉我,你的毒怎样了?”人家这种态度,他却还是不能不关心,也够窝囊的。

又是一阵沉默,齐瑞忍不住将上一军:“荐清至诚君子,可别诓骗于我。”

叶荐清闻言扬了扬眉,继续缓慢而谦恭地道:“多谢殿下关心,荐清已用内力将其压住。”

“什么?”齐瑞大惊,伸手在他胸腹几处要穴轻轻一按,果然见他大为皱眉,不禁又气又急:“你就是带伤行气才至毒气蔓延,经脉受损,怎么还能妄动内力?你以内力压制毒性,为祸更大呀。”

昨日为他驱毒,已见经络处处滞涩,知他伤势太重急不得,须先养气通络,再徐徐图之。他却强提内力冲压,一个不好,就是封经闭络,甚至导致经脉寸断。

何况中了毒,药物也好,针灸也好,包括吮血吸毒,刮骨疗毒之类,都是欲将其速速排出体外。内力驱毒道理一样,但比之前面几种本就效果般般,还需谨防行气不当至毒气攻心,实乃无奈之时行无奈之事。

而以内力压制,更是下下之策。这一压制,日后想要解毒可就难得多了,若一旦压制不住,毒气反攻,更有性命之忧。

“贪图一时畅快,却至贻害无穷,荐清,你这是舍本逐末啊!”

他这般心急如焚对方却浑不在意:“殿下不必担心,荐清自有办法。”

“你伤成这样还有什么办法?你,你,唉——”终是舍不得骂他,齐瑞喟叹一声,道:“我能帮你的,为何不让我帮你驱毒?”

那时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助他逼毒。

想到此处突然一怔,那时对他已不省人事,如何能为其驱毒?

——将军说殿下有解毒的良药,他不知是哪个,让殿下服过再走。

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毒,他如何得知?难道……

齐瑞迅速抱元守一,将真气运行一周,未见有毒。想起为他吮毒的情形,也或许……不小心中了那么一点,却被人以内力驱除了,而那人还不放心,专门叮嘱他服下解毒药物。

又想起乌塔塔鲁说的乱了方寸,只觉脑子里一时喜一时悲,一时乱糟糟纷至沓来,一时空荡荡全无头绪。

马蹄声声踏过重山,无数的光影在篷布上一掠一掠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荐清道:“殿下身体若无碍了,可否说一说傈州之事?

“傈州,傈州……”喃喃念了两遍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于是调整了一下情绪,讲起傈州的事。

从朝堂上讲起,为何出京;如何到了傈州;下丘会谈,扈赤应饶王子和应央公主;第一次谣传泰邡死讯,塔鲁兵临城下,射死守将;第二次泰邡真死,塔鲁攻城,王璟据守;西北军狼烟,王璟吐血;城破,出逃;分道,大火;围堵,雨夜;塔鲁……

他讲得很细,却有些意兴阑珊,觉得那些不久前才发生的事似乎已离得异常久远,久远到全然与他无干。讲着讲着,连自己都相信了,那些事与他无干。

叶荐清凝神细听,中间一句都未插话,直到靖王全部说完,才缓缓问道:“城破之时,王璟将军向北,殿下何不向南?”

“是啊”齐瑞叹道:“周坎也劝我向南,可我不想走。”

叶荐清皱眉:“为何?”语气已有责备之意。

“不为何。”齐瑞抿唇,扭脸看向车外。

“你——”叶荐清身子方一挺又退了回去,左手抚胸,拧着眉头憋了好半天才一字一字道:“靖王殿下,这是战场,稍有差池便会丢了性命,岂能任性妄为?”

不知是因为痛极还是气极,他的呼吸粗重起来,配上极慢极慢的语速,怎么听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一直都很任性的,你不知吗?”

齐瑞微笑着抬头,透过简易的顶棚,看树木摇曳,光影流转,瞬乎已过,瞬乎又来,瞬乎消失,瞬乎永在。

“因为任性,不该想的也想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因为任性,即使前路茫茫,也不肯回头一顾;因为任性,明知求不得,却不想留一条后路。我从前任性,今后也会任性,你看不惯,可以不必理会。”

不是说两清?干嘛如此生气?

叶荐清沉默良久,道:“荐清逾越了。”

齐瑞笑了笑,一拍手:“好,我该下车了。”

说罢从飞驰的马车上一纵身,听后面急迫的声音吼道:“停车——”

齐瑞蜷起身子,在铺满落叶的山路上滚了两圈,手脚并用攀上侧面的山坡。

方才就发现这一遛儿的山坡上长了不少酸枣树,正是酸枣成熟的季节,小小的红红的缀满枝杈,煞是喜人。

摘了几个酸枣跑回马车,放在手心殷勤地捧过去,笑着道:“据说这个能开胃健脾,生津止渴,给你尝尝。”

叶荐清面沉似水看着这双手,半晌无语。

一旁年轻爽朗的军士倒笑起来:“殿下原是想吃枣子了,这枣子确实长得颇好,我叫他们去摘些,给殿下带回去。”

“有劳。”齐瑞含笑致意,这名叫卫祥的军士举止风度倒像是世家子,且看起来有些眼熟。

另一名军士忽道:“不好,将军的伤口有渗血,快拿伤药。”

齐瑞也赶紧过去看,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胡闹。

稍事休整之后,继续出发,叶将军不是说若他执意便可吗?这次他便执意骑马,免得又把他气到。

走出一段后山势开始下行,正午时分进入一个山谷。沿着谷底溪流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转过弯现出一大片平地。

“这是……”眼前的景象让齐瑞愕然无语。

前方不远处,就在这群山之间,幽谷之中,茂林之侧,碧潭之旁,赫然伫立着一排排呈圆弧状排列的几十、不,足有几百座军帐,威严肃穆,虎踞龙盘,让这本该风景优美的静谧山谷煞气冲霄。

靖王殿下的表情太过震惊,让年轻爽朗的军士又哈哈笑起来。

进入山谷,卫祥就陪在殿下身边,给他略作讲解。

他们一路行来这一大片山就是绵延百里的大僖山,这个无名山谷是叶将军两年前追击滕王残部时无意间发现的。

正是借助这个隐秘的山谷,西南军数万人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中军大营奔赴西北战场。

卫祥抬手一指:“殿下请看,那里有条小径,沿着那条小径,走出十几里地就是咱们西南军的中军大营。”

齐瑞看过去,山谷西南侧确实有个黑漆漆洞窟一般的出口,极高极窄,远远看去就像一道缝隙,两侧悬崖如刀,怪石嶙峋,看起来凶险异常。

是了,记得西南军的大营就是背靠大僖山而建,原来背靠的就是这座山峰,原来这条小径竟能穿山而过,连接起中军大营和此处据点,难怪荐清能如此隐蔽而随意地增兵减兵。

两年前,难道西南之战两年前便开始筹谋了,从他发现这个山谷开始?

这边车马方一露头,那边营帐中便冲出几个人来,紧张万分地将车架迎了进去,有一个山羊胡子的老者看穿着像是医官。

“大营不是空了吗?”

靖王殿下这一问,卫祥又笑起来,他道:“总要有人做做样子,岂能真的空无一人?”

从他处,齐瑞了解到,原来大营里面还留有两千军士,用来做障眼法,傈州狼烟一起,他们便将重要物资移入山谷,同时烧毁大营,封住入口。

“这些人现在何处?”

此处连绵的数百座营帐,大部分放的都是物资,几乎不见人影。

“他们原本……”卫祥颇为奇异地看了靖王殿下一眼,道:“他们此刻应与将军从西北带回来的弟兄汇合了,在外与乌塔塔鲁周旋。”

“哦,”齐瑞好奇地问:“听你的意思,莫非荐清已料到傈州会生变故?那么,他是否还留有后手?”

“哪里什么都能想到,战场变化万千。不过将军曾道,兵贵奇却慎险,此次兵行险招,不得不多做些筹划,以防万一。”卫祥又看了看靖王,道:“殿下放心,至多半月,我们去往西北的弟兄便会陆续回返,到时便不惧那乌塔塔鲁了。”

听着年轻军士信心满满的声音,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象,齐瑞不由叹道:“荐清他,真用兵如神。”

用兵如神,多少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此刻连他也不禁由衷地发出这样的感慨,这种叹服不身临其境是无法体会的。

怪不得无论什么情况,他的军士都能处变不惊,丝毫不乱,并且信心十足。

上次在湮水对战滕王叛军也是如此,对了,齐瑞突然想起为何看卫祥眼熟了,他不就是当年那名军士。

——可走了,再有一位殿下陷进去,这仗就真没法打了。

这句话可不就是他说的?

当年就觉得这名军士不一般,作为一名普通军士,面对一位王爷,他的态度也太从容了些。可他若是世家子,怎么会只当一名普通的军士?

卫祥和靖王殿下的聊天是被一阵响彻山谷的骂声打断的。

山谷平台中央,最大的一座军帐之前,身材消瘦、面容清癯的老医官抖着山羊胡子,枯瘦的手指连戳带点,怒不可遏地将随行的十几名军士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些健壮的军士被骂的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垂着头,弓着腰,冷汗迭出,无地自容。

看了看旁边缩着脖子似心有余悸的军士卫祥,齐瑞有些明白他方才为何未跟过去,而是陪着自己在这边瞎聊。

这一顿口沫横飞的痛骂惊得林间雀鸟扑簌簌一阵乱飞,直到一个药师打扮的青年上前道:“先生且息怒,先救治将军再骂他们不迟。”

老医官这才止住怒骂,扭头气哼哼进了大帐,军士们如蒙大赦一般频频擦汗。

齐瑞欲上前,却被卫祥拦住:“将军吩咐,殿下且到营帐休息。”

“听那医官说荐清伤口未处理干净所以无法愈合,要重新切开,去除腐肉,可他伤口那么深……”那,那得多疼啊。

卫祥表情凝重地看了眼大帐,道:“殿下放心,薛先生医术高明,定能治好将军。”

“不行,我要去看看。”

还未迈步,就听大帐中骂声又起,这次骂的却是伤患。说他中了毒还敢用内力,不要命了。

齐瑞再也忍不住,侧身闪过卫祥,冲进大帐,见老医官正气得跳脚,而将军大人仅着中衣,屈着一条腿靠坐在榻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肩头处绷带已减开,露出血迹斑斑。

看到靖王进来,叶荐清一皱眉,真腰欲起,却被老医官一掌拍在脑门:“你还敢动,还敢动,给我躺好。”

这一巴掌声音极响,旁边药师打扮的青年和两名军士莫不扭脸,似不忍猝睹。

齐瑞心中一动:“这位莫不是有军中第一神医之称的薛一涵薛先生?”

早听说这位神医脾气火爆,可没想到竟火爆成这样?一军之将居然抬手就打,他都不敢去看荐清的脸色。

据说薛神医出身医药世家,一身医术能生死肉骨,因性情耿直得罪了某位权贵,差点死在大狱,后不知被何人所救,获释之后家道中落,便投身军中。

“薛某不差,可也不算什么第一。”神医满脸狐疑地打量来人,军士袍服,却贵气内敛,气韵不俗:“你是何人?到此作甚?”

随后跟进来的卫祥忙道:“先生,此乃靖王殿下。”

“殿下啊,”神医意思意思地拱拱手,对卫祥喝道:“闲杂人等,出去!”

“等一下,”齐瑞道:“方才听先生所言,荐清伤情颇重,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神医淡淡瞥了他一眼,撩袍坐到榻前:“他的伤不是轻重的事儿,是没法儿治。”

齐瑞心中一紧:“怎么说?”

这次神医却理都不理,搭住叶荐清的脉,闭目凝神。

叶荐清抬眼看了看卫祥,俊朗青年心领神会,压低声音对靖王殿下道:“先生诊治不喜人多,殿下不如先……”

齐瑞上前两步,对拧着眉、捻着胡须苦思的神医一揖到地:“请先生告知如何才能救治叶将军。”

神医闭目诊脉,似没看听到一般,他不说话,齐瑞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态,纹丝不动。帐中闷热,又点了火盆,不一会儿,后背便见了汗,又一会儿,额头鼻尖也潮了。

“先……”叶荐清开口刚说出一个字,便被神医一句“你闭嘴”给堵了回去。

再一会儿,齐瑞的腰开始酸麻,再一会儿,腿开始打颤。

良久,苍老的声音叹道:“不敢当殿下如此大礼,将军这箭伤本非要害,却生生被那群蠢材延误了,中毒本在表皮,却又被他硬给压于体内。不切开伤口,箭伤难愈,必死无疑,而切开伤口,毒气反攻,也是必死无疑,唉,这次老夫真是无能为力了。”

“先生再想想,定然有办法的。”齐瑞一阵心慌,抢身到榻前,蹲下身拉住神医的衣袖:“若是能找来解药,解了毒,是不是就可以施救了?”

正寻思如何才能从乌塔塔鲁那里拿到解药,却听神医道:“我观他服过解毒药物,药是好药,可惜不大对路,不能根除。不过,就算是对了路,也不可能立竿见影,中了毒还与人动手,如此——唉!”神医不住摇头:“中毒已深,药石罔效。”

齐瑞腿一软,坐倒在地。

身侧熟悉的声音镇定传来:“先生只须告知荐清还有几日?”

此话一出,帐内帐外一片恸声,帐内的军士跪倒在地,帐外的军士纷纷涌入,扑到榻前,有的哭将军,有的求先生。

不论他们如何痛哭哀求,神医只是摇头。

药师打扮的青年黯然上前为荐清重新裹伤,老医官摇着头踱出帐外,齐瑞急忙跟过去:“还有办法的,对吗?”

老医官回头看着这位皇亲贵胄:“殿下何出此言?”

“我观先生只有怒而没有悲,可见还有救。”

老医官眼中精光一闪,道:“老夫要去配药,殿下无事可否来帮个忙?”

于是靖王殿下暂代了药僮一职,一边拣着药,一边听神医不住念叨,这个药没有,那个药不行,这个药不够,那个药不成。他要配的是解毒和护心保脉的药物,可惜军营之中,难寻贵重药材,用寻常药物代替,则药效大减。

齐瑞把身上的药瓶拿出,十几粒药散于桌案。

神医逐一看过,最后挑出一枚,道:“此药虽不能尽如我意,却还能用。”

正说着,一军士红着眼睛进来说,将军欲起榻,问其可否,被神医一通怒骂吓了回去。

“看看,”神医愤愤道:“不给他些教训行吗?为个死人,就敢孤身去闯人家千军万马。”

“是极,是极,”齐瑞点头:“先生这次定要给他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过一会儿,还是那名军士进来说,将军欲沐身,问其可否,又被神医一通臭骂赶跑。

“看看,”神医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这人还有没有一点病患的自觉?”

“是极,是极,”齐瑞点头:“先生这次定要让他知道何为病患。”

神医看了他片刻,忽道:“昔年我得罪的也是一位殿下。”说罢怅然而叹,仰起头停了好一会儿,才道:“当时,那位殿下比你此刻年纪还小,却是好大的威风。”

齐瑞观他神色,估摸着问道:“莫不是……滕王殿下?”

“殿下聪慧。”神医转头看着他道:“所以老夫定会全力救治将军,不过此次确实凶险,老夫亦无十分把握。”

齐瑞思索片刻,道:“我观先生是担心药力难以为继?若是有人辅以内家功力,不知可有助益?”

“自然大有裨益,”神医道:“若真能如此,老夫便可放手施为,殿下如此问,莫非……”

齐瑞搭住神医脉门,徐徐催动内力,行了一个周天。

神医大喜过望,连声道好。

正说着,又是那名军士进来说,将军有话欲说与殿下,问其可否?

“殿下稍后既往。”神医挥手打发了那名军士,对他道:“殿下且听老夫几句话。”

齐瑞点头,听神医郑重道:“将军怜我年迈,不让我随去西璜。他临走交代,傈州若无事,自然是好。若生变,以我等千把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须即刻烧营,退入山谷,等他归来。他还说若傈州无法守住,王璟将军必向北,靖王殿下必向南,王璟将军身经百战,应能逃脱,然殿下从未到过战场,乱军之中恐有危险,便叫军士在傈州城破之日,往南去接应殿下。那时老夫便想,这靖王殿下不知何许人,让我们这位冷面将军如此不安。”

齐瑞怔怔看着面前老人,只觉头脑昏胀,心跳越来越快。

神医又道:“我看殿下对将军也是极为关切的,你们又是姻亲,望殿下今后有机会多劝劝他,再怎么强,也才弱冠的年纪,还有大好年华,还有高堂幼子,不能总这么玩儿命。这大伤小伤的,日积月累,我这老头子看着也难受啊。”

自己又何尝不难受呢?看他这满身的伤痛,换来的全是猜忌

一路混混沌沌的走进大帐,只见气得神医直翘胡子的病患已换过衣物,湿着发靠在榻上,腰腹搭着一条薄被,大帐里还有水汽未曾消散。

果然还是没听话,齐瑞暗自叹了口气,侧坐到榻上,问:“何事?说吧。”

叶荐清把腿往里挪了挪,一手扶住伤口下方,缓缓道:“我已安排好人手,明日一早送殿下离开。”

“哦,”齐瑞点头:“还有呢?”

见他似有些怔忡,齐瑞理了理袖子,道:“不交代交代后事?比如照顾双亲,托付幼子,关照下属什么的?”

叶荐清深吸一口气,道:“若能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还有吗?”齐瑞看着他问。

看着看着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想去摸摸他的脸,那退去了血色却依然俊美的脸,想碰碰他的唇,那失去了丰润却依然美好的唇,还有他的眼,一样有神却多了些挣扎和迷惘的眼……

“无。”叶荐清闭上眼,道:“殿下请回吧,恕荐清……不能送。”

这句不能送,方一出口便随风飘远,落入虚无缥缈之间。齐瑞的心抖了一下,明知他不会有事,这一刻还是莫名伤悲,伪装的不在意便维持不住了。

“从初次见你,到如今已有五年半,荐清,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

这些年,哪一次对着他不是陪尽小心,唯恐他不喜,绞尽脑汁地讨他欢心,从不曾有一句重话。人前背后处处照拂,只盼他诸事顺遂,平安归来。

“任何时候,任何事,只要你说,我都会去做。就算你想两清,我也应了,却绝不是这样的两清。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宁可你那天稍晚片刻,等乌塔塔鲁手起刀落之后……再来。”

扶着伤处的手一紧,叶荐清猛地睁开眼:“你……别这么说……”

齐瑞试探着轻轻握住他放于腿侧的另一只手,他僵了一下,竟没躲开。

“荐清,荐清,”叹息一般地唤道:“你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你若死了,我会恨你。你知我任性,恨起来也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

叶荐清挑起眉,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在……威胁我?”

“是啊,”齐瑞笑道:“怕了吗?”

叶荐清哼了一声,抬手挣脱那只手:“叶荐清没那么容易死,殿下也要记得,此后,便两清。”

这次换他怔忡了,这个人明明,明明已有松动的,怎得转眼之间……

“为何?”齐瑞敛起笑容问道。

“不为何。”叶荐清扭脸,再不肯看他。

真是的,齐瑞快气炸了,把拳头握了又握,甩手出了营帐。

什么心胸宽广,分明是睚眦必报。m.23dushu.net稍后为你更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