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帝江山(我是等闲)_得天独厚 恩重如山(1 / 2)_东帝江山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得天独厚 恩重如山(1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7506 字 2020-07-10

恒然于心,不为外物所动。

如果当初没有进入那个状态,能躲过乌塔塔鲁几招,二?三?恐怕五招已是极限。其实比一招就被劈成两段也强不了多少。

若据此衡量他的武功,还真是高看当初的他了。

当他还是萧幼安时就不爱练武,绝非懒惰或者怕吃苦,只因他早已看透,练武这件事凭的是天赋,勤能补拙所补者却有限。否则师傅也不会看到小师弟便欣喜若狂,不顾他幼年失聪,听觉有障,收为关门弟子,还直言他是所有弟子中唯一有望达到宗师之境的人。

宗师之境啊,连师傅自己都还未达,可见后天的刻苦终究比不上良材美质。

再如南越宗熙,据说也是练武的绝佳根骨。

他的特殊体质还被记录于册:“二王子出世,七彩霞光现,王大喜,谓此子得日神眷顾,遂以熙为名,意为光也,以其为南越之光,立为储君……”

立储向来以嫡长为先,然后才是立贤,而南越王因为二子出生的时候赶上晚霞,就说他得日神眷顾,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取了个光辉的名字也就罢了,还说是一国之光,这样的说辞,换在别处,绝对是欲其死的征兆。不仅如此,还越过长子立为储君,而那个长子居然也不介怀。

所以这段记载必有演绎的成分。

“储君少而聪慧,耳闻则诵,过目不忘,天赋秉异,经脉生而贯通……”

少而聪慧者有之,耳闻则诵、过目不忘者亦可闻,然天生奇经八脉贯通,这等资质,却唯有逆天二字方可形容,虽亿万人中难觅其一。

“首觋进言,此子得天独厚,恐伤寿数,王遂令其居茅屋、卧草席、穿布衣、食苦食,日日练武不惰……”

所谓强极则辱,慧极则伤,连他们的大巫师也看不过去,觉得这小子得老天眷顾太过,怕活不长,他爹就可劲儿的让他吃苦。

有堪称逆天的体质,再加上日日练武不惰,修为怎能不一日千里?

有天赋还刻苦,再加南越举国之力栽培,怎能不成其丰功伟业?

如今,南地无疆可开,无仗可打,这位便有些无聊了。听闻南越宗熙这段日子到处约战天下高手,以武会友,未尝败绩,过得真是逍遥自在呢。

试想,这样的事若放在别人身上,定会被骂做昏君,但放在南越宗熙身上,居然无人诘问,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一来,南越宗氏本就以荒唐著称,人们见怪不怪也就不以为意了。

二来,他是英雄,盖世的英雄,这世间,人们对英雄的容忍度比对帝王大的多。

信奉日神,天生热血,护短之极,是南越宗氏的标志。从一个小小的部落氏族起家,百十年里,打下偌大疆土,成为一方霸主,建立传承王朝,而某些荒蛮特性却始终未改。

若说南越宗熙被立为储君的理由很奇特,那么他的即位则是可笑,而这等事居然也被记录于册。

“王理政,忽见储君翘脚饮于亭,怒而责之以杖。不日传位储君,并于新王理政之时,翘脚而饮,曰:今是矣。”

南越国君正忙得不可开交,却见那不肖子翘着脚优哉游哉地在外头喝酒,气得叫人打了他。打了之后呢,不是该废黜吗?竟然就传了位。然后在儿子忙于政务的时候,一边翘着脚喝酒,一边说,这才对啊。

这是什么样的君主?

据说南越宗熙当了几年国君之后,也不想干了,便学老爹。

“王欲诏令赵王即位,未遂,赵王进,以笏击头,绕柱而逐。相掩面泣曰:主君何弃吾辈,是为相者不贤乎?以刀刎颈,幸得救,王乃罢议。”

南越宗熙想偷偷下诏传位给赵王宗潭,气得宗潭拿笏板打了他的头,还追得他绕着柱子跑。丞相哭着抹脖子,那荒唐的君主才消停。

这是什么样的朝廷?

所以一国之君动不动便跑去找人打架也就不奇怪了。齐瑞本也可当笑话看,如果那人没有每次打完架后都写一封长长的信给荐清的话。

不仅在信里详细描述当时的情形,有时还配以图画。

是邀请?显摆?分享?还是嘲笑?不管出于什么心思,意图却昭然若揭,总少不了挑拨。

不是要比一辈子吗?如今吾如雄鹰而汝却为家雀,惜乎,悲乎,有翅不能飞矣。

齐瑞不知他是以何种心情读那些信,只知道,若是自己,应该会觉得憋屈压抑吧。

可是在他的脸上看不到情绪,只有收起书信时微微上扬唇角。

他肃着脸的样子何其冷峻?说黑云压城、寒风凛冽也不为过,可是那样轻的不能再轻的一个微笑,便恰似云破月来,春暖花开。

他是高兴的,很高兴看那人的信,哪怕对方不怀好意。

他是真的、真的很在乎这个朋友吧,在乎到不嫉妒、不责怪,在乎到即使自己困守一隅也愿意为对方点滴成就而感到骄傲。

南越宗熙那样得天独厚了,却还……

等等,得天独厚,若南越宗熙是得天独厚,那么荐清算什么?

齐瑞悚然而惊,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从未想过却很关键的问题,正欲深思却听内侍报周大人求见。

“宣。”

周坎一进来便屏退宫人,躬身道:“陛下洪福,臣不辱使命。”

“哦?”看来是那件事有进展了。

范承文“七七”之后,他便派周坎负责修缮老太傅的宅子。

这几年,太傅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有时问他一些过去的事,他多半当时说不出,但转天或者隔两天就能想起来,且事无巨细,故而料他必有记录,却未料到是如此惊人的数量。

五尺见方的红木箱子四个人抬着送进来,放下时,脚下的地都颤了一颤。等开了锁,看到堆得满满的纸张、信件、册子,连齐瑞都忍不住怔了一怔。

周坎打趣道:“内有绝色美人乎,令我主色授魂与?”

齐瑞瞟他一眼,叹道:“美人易得,这箱内之物却难求,尤其是周郎掘地三尺找来的。我说周坎,你不是把太傅的书房都搬来了吧?”

周坎摇头:“非也,臣只是把太傅书房暗室内的东西都搬来了。”

暗室,齐瑞精神一震,可一看这乱七八糟的满满一个大箱子,又头痛起来:“这、这也太多了吧?”看完这些,怕头发都白了。

“是,”周坎附议:“臣也认为太傅真乃有心之人。”

怎么觉得这家伙在偷笑似的,齐瑞随手拿起一本有些发黄的册子,一边翻一边道:“太傅有心,周郎是知心,汝最知朕心意,今日便留在这里替朕分忧吧。”

别说,范承文还真是有心,连这种记录奇闻怪谈的册子都放进暗室,还在下面评注一番。

“陛下如此看重,臣感激涕零。”

周坎声音都颤了,怕真涕零了呢,齐瑞安抚地拍拍他的肩,笑道:“爱卿慢慢分拣,不必着急,朕先出去一趟,晚一点再来陪伴周郎。”

正欲放下手中的册子,忽然看到一段话:天丰十五年,炼器大师墨衍铸得一枪,此枪出世,有红白二色气浪直冲云霄,为绝世神兵无疑。天下英雄趋之若鹜,大师均拒,谓之乃受人之托。

后面还有范承文的评注:上品神兵已是千金难得,而一绝世神兵所值何止连城,墨衍大师浸淫炼器数十年,所获绝世神兵也不过一掌之数,难怪天下英雄趋之若鹜。墨衍大师炼器多为兴之所至,不知何人竟能请动他为其专门炼器?

这枪说的应该就是“断虹”。

印象里荐清一直用的就是这杆枪,从十四岁与莫怀远校场竞技首次亮相开始,只是那时无人识得。直到后来他挂帅征伐滕王,点将台那一掷,“断虹”之名才闻名于世。酿酒大师朴松子见到那一场景,触发灵感,还酿出了断虹酒。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朴松子的?

“此枪名断虹,天丰十五年出自墨衍大师之手。”

据闻墨衍大师铸出的绝世神兵中,枪类就只有这唯一的一杆。

借着武功天下第一的师傅,齐瑞见过几件宝器,过他手的就有两件,“长天”和“流风”,他没什么物欲,故而从不把这些放在眼里,此时才深觉此枪难得。

又一想,那乌塔塔鲁何等了得,欲得一绝世神兵尚且不能,王璟也算家世显赫、本领高强,所用竟也不是,还有莫怀远自己……而荐清,一个方出场的14岁少年,居然就用上了。

天丰十五年,他还不到十来岁,墨衍大师怎会为他专门炼器?

不仅如此,除了“秋水”名剑是他和南越宗熙闯荡江湖时偶然所得,他的马、他的弓,他的战甲、披风乃至头盔,哪一件又是凡品了?

都是他人所赠?何人有如此大的手笔?

忽觉冷汗涔涔,想起他从前说过的一句话:“你大可不必我把看得太高,我能走到今日绝非偶然。”

绝非偶然,那便是刻意了?

可叹那时只以为是他的谦辞。总觉得他那样惊才绝艳,所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试问天下谁不这样想?如天神一般的少年英雄,合该绝世神兵才堪相伴。

当别人拿他和南越宗熙相较,齐瑞心中总是不服,觉得南越宗熙怎堪与他比肩?其实,反过来想想,他又凭什么和得天独厚到大巫师都恐有损寿数的南越宗熙相比?

论天赋,他实乃世所罕见之奇才,但也未必强得过经脉生而贯通的南越宗熙。

论出身更差得远。他出生时,叶朝宗应该还只是个六品官吧?在京城能算什么?

一个六品文官,何以教出这样的儿子?起初,齐瑞也曾怀疑,还专门查过叶朝宗的履历。

大闹法场后,他觉得是莫怀远,是这位军中良将无意间发现了他的天赋,教他武艺,授他兵法战阵,而他,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是,莫怀远能与南越王室相比吗?莫怀远请得动墨衍大师吗?

就算他与荐清情同父子,也没有用那种奇耻大辱的方式促徒弟成名的道理吧?

收一个荐清这样的徒弟又不丢人,为何却遮遮掩掩?

为何、为何……

那么多的疑点都被刻意掩盖着,是谁在背后操纵?

坐在对面看着他已经有一会儿了,而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一下一下地翻着书页,似乎看得很是入神,右臂却始终放在案上,没动半下。

齐瑞忽道:“清,你以前是不是一直在心里笑我?”

叶荐清抬眼问道:“笑你什么?”

“笑我明明功夫这么差,还在你面前充行家,说什么高手当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想起他少年模样,却宣称高手当如何如何的口吻,叶荐清忽而浅笑,随即低头掩饰:“没有。”

就是这样的笑容,轻的不能再轻,配上这张脸,却恰似静肃长空突然现出的瑰丽盛景。

情不自禁伸手,又用力攥回,齐瑞叹道:“于诚想找你比武的事知道了吧。”

“听说了。”这张脸又恢复冷峻。

“你觉得这少年功夫如何?”

“我又没看过他出手。”目光放回书册,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你觉得一只手的话能不能赢了他?”

叶荐清手一翻把书册合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他也不知道,来之前是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都噎了回去。

有些话,无凭无据;有些事,难以确定;有些人,怕说开了便撕破脸,为了别人与他撕破脸,怎么都不划算。

“算了,”齐瑞苦笑:“你烦我都已经烦成这样了,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很多思绪还未理清,他要想一想,再想一想。

“咱们谈谈吧?”

终是不忍看他如此烦恼,叶荐清把案上的书册推到一边,正襟而坐。

“啊?”齐瑞有些不明所以,还有些许的心虚。

他想谈什么?傈州之乱?王璟之死?或者,或者他想,想离开京师。

“最近可有令你为难之事?”叶荐清问:“我观你面色不佳,精神也有些不济。何事连杜琛、周坎都解决不了?”

他语气平和,表情淡然,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傲视群伦的感觉,似乎不论何事,只要说出来他便会一力承担。

从前,他也曾多次这样问。

——最近可有令你为难之事?

说无,他就会说,那你别太累了,让别人多做一些。

说有,他就会出手,为他排忧解难。

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怎么了你?”

见久无反应,叶荐清有些疑惑,抬手想去推推他的肩,却被半途截获。

双手捧住这只手,齐瑞低下头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掌心,他的手修长又粗糙,干净又温暖,带着令人眷恋的坚韧与蓬勃。

良久,这只手掌贴着他的脸转了半圈,坚定地一托,四目相对,叶荐清问:“如此为难,却不能对我讲,是因为子嗣吗?”

“啊?”齐瑞只觉脑子一炸:“你说什么?”

叶荐清皱眉:“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不想谈便罢。”

说罢抽回手便要起身,齐瑞忙拽住他的袖子:“方才脑子有点糊涂,没听清楚。你说什么子嗣?有人跟你提子嗣了吗?”

看来并非此事,叶荐清默然片刻,道:“许是我会错了意,但今日既说到此处便索性把话撂开。子嗣乃家国大事,关系宗族祭祀江山传承,不容轻忽,否则太后无法安寝,群臣无法安心,就连先帝于泉下,也会痛心疾首。”

太后?群臣?先帝?齐瑞冷笑:“他们能不能安寝安心干你何事?要你在这里替他们请愿?”

上次也有几个没眼色的在朝堂上提这件事,说什么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说什么上愧祖宗、下负万民。

齐瑞未理他们,转而问史官:“昭皇有子乎?帝昺有子乎?”昭皇乃古之圣君,帝昺却是有名的亡国暴君。

史官答:“昭皇无后,帝昺十二子。”

“甚好。”他点头:“方闻诸位大人所言,朕忧心忡忡,还以为无后便当不得圣君呢,如此便放心了。朕尚有疑惑想请教诸位大人,然今日朝会本无此议,朕亦不能妄行。杨衍之,朝后,你便替朕向诸位大人问几个问题,其一,朕克己修身,勤修德政,错乎?其二,肱骨之臣,不思勤劳于前朝政事,反汲汲于后苑妇人,何也?其三,朕春秋鼎盛,你等何求后事若渴?其四,君若无后,便不成其君乎?其五,朕若无后,你等欲奉何人为主啊?”

我还年轻呢,你们就老想我死后,是何居心?我若无子,就不能当你们的主君了?我若无子,你们便要造反不成?

有这几问,杨衍之若还审不出个谋逆,便当不得酷吏之名了。

此后,再无大臣敢来对圣上提这件事。

没想到,今日却是他提,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膈应人?

齐瑞把襟口拽开了些,仍觉憋气:“干你何事?有本事来找我说啊,我看哪个敢!”

狠狠一拍桌案,被推到一边的书册跳将起来,落下时噼里啪啦滑落一地。

叶荐清默默侧身,拾起一本,掸两掸,吹一下,放回原位,所有书册都码放整齐了,才看向犹自气恼的人。

“我信,你铁腕如雷,能够压制下臣,但我不信,你从未想过件事。你很清楚,有些事,光压制是不行的,回避也不能解决问题。”

这般的冷静与淡然,真让人火冒三丈,齐瑞强自压抑着,听他又道:“你不可能永远春秋鼎盛,我也不希望你辛苦得来的一切后继无人。”

这是在表态了,这般谆谆善诱,苦口婆心,又这般高冷堂皇,如同施舍。

齐瑞压着怒气讽刺道:“大将军还真是宽宏大气,你不希望我后继无人,那么希望什么,为何不明白的说出来?”

叶荐清正襟危坐,巍然不动。

齐瑞冷笑:“不愿意说,还是说不出口?那么我替你说如何?其实是你不能安寝安心吧?你从前说这世上最沉重的便是恩情二字,恩重如山,情深似海,你怕还不起便都不想要。你后来又说,你这一生都被恩情所累,便报恩还情,一了余生。怎么,这才多久就不想还了?”

叶荐清垂眸,放在桌案下的右手悄然攥起,却仍是一言不发。

他越是这样齐瑞就越气,手扶桌案探身逼问:“你不想再还,自希望我赶紧去睡几个女人,生几个儿子,然后看他们拉帮结派,明争暗斗,把这朝堂闹得乌烟瘴气,便再也不能来烦你了,这样你就能安寝了,对不对?不用背着惑主的名声,不用承受异样的眼光,不用困在这里寸步难行,这样你便能安心了,对不对?谁都不可能永远春秋鼎盛,所以你想回家当孝子了,想听爹娘的话娶妻纳妾传承血脉,这样也不用担心他们日后泉下难安,痛心疾首了,对不对?”

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一连三句,声声逼问,叶荐清终于无法忍耐,豁然起身站到窗边,秋风乍起,吹动衣袂翻飞如燕。

“你还盼望能与我两清,对不对?”

窗外日光如沐,他衣带当风,竟隐隐于傲岸中生出几分飘然,似乎在嘲弄自己企图困住他的痴心妄想。

愤怒得不到回应,便会加倍的沸腾,忍不住再次狠狠锤向桌案,“哗啦”一声,桌案竟从中裂开,齐瑞惊诧地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为何喷涌而出的真气还在手臂中流窜,叫嚣着更大的破坏,他想将它压回去,心头却一阵烦恶,内息翻涌。

一只手突然扣住他的腕子,向前一引再向下一压,“砰——”,他的手掌平平印于坐榻,那股乱窜的力道呼啸而出,激起的掌风翻开了掉落的书册,一张纸从里面飞了出来,忽忽悠悠飘落脚边。

“你不会引气了吗?怎么能把内息硬往回压?”

他的声音似气怒已极,齐瑞却没心思听,怔怔捡起那张的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

白入双鬓不觉老,绿到心头才是春……

他的手微微一颤,这是,这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傈州的事态终于平息,他们一路回京,却在路上遇到大雪。

那天的风雪真的很大,一夜之间,河面结冰,只得绕行山路,有一段路,车都不能坐,只能牵着马步行,行走极为艰难。

齐瑞心中欢喜,便觉得什么都好,忍不住问:“快春天了吧?”

“傻话,”叶荐清好笑:“才刚入冬而已,今年冷得颇早。”

齐瑞歪头看着他,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道:“我怎觉此刻就是春天呢。”

叶荐清未做声,把两匹马都牵过来,走在前。

齐瑞踩着他的脚印走了一会儿,抬头见他满身的雪,连头发上都是,取笑道:“看你呀,头发都白了,怎么还如此精神矍铄?恰似玉树临风一少年。”

叶荐清停住,忽而抚掌:“有了,白入双鬓不觉老,绿到心头才是春。”

齐瑞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了一句诗。

其实,吟诗联句是士族子弟经常做的游戏,似乎聚到一起不吟上几句便不能显示其高尚风雅。先帝尤喜,饮宴时常行此风尚,荐清却从未说过一句,常常是绷着一张脸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齐瑞竟不知他亦如那些饱学之士,胸怀锦绣,出口成章。转念一想也对啊,毕竟是叶家郎君。

绿到心头才是春,这句话越想越觉妙不可言,连道:“好句!真是好句!后面呢?”心想,他可别让自己接。

“后面么……”叶荐清看看山下凝冰落雪的河面,又说了一句:“江面未消三尺雪,山前已醉寻芳人。”

寻芳人?有心调侃一句:“我若寻芳必为你而醉。”又怕他恼,再追问下句,却说还未想到,齐瑞要他先欠着,回去补齐了送来,叶荐清爽快答应。可一回到京城便是腥风血雨,他们都忘记了这回事。

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看到完整的。

白入双鬓不觉老,绿到心头才是春。

江面未消三尺雪,山前已醉寻芳人。

丹青喜绘山川险,笔墨难书城府深。

情到不堪言处醒,诗当穷道恨时吟。

前面四句欢快旖旎,喜乐无限,后四句却急转而下,实在忧愤苦闷到了极点,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道穷且恨,笔墨难书,苦不堪言。

“给我。”

一个状似无意地要,一个神思不属地给。

这边拿回去便要收进怀里,那边突然醒过味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