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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少年 为人作嫁(1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6373 字 2020-07-10

火光冲天,喊杀声一片,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

走,快走!

可是眼前根本没有路,只有遍地伏尸,漫天血雨,腥风阵阵,引人作呕。

快,向东过葭茵口。

葭茵口前一夫当关,右手持刀,左手擎斧,刀是长刀,血红的蛇首盘踞在刀头,斧是板斧,青黑色兽纹在火光里若隐若现。

杀!鲜血四溅,残肢乱飞。

杀!天昏地暗,哀鸿遍野。

杀!战马腿软,将士胆寒。

杀!迎面一声吼,如裂空霹雳,长刀横贯,大斧高举,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啊!”惊坐而起,齐瑞抚胸急喘。

“陛下怎么了?”

鼻中窜入浓郁的香气,他一把挥开,有人摔落的同时,似乎还带倒了什么,噼里啪啦一阵响。

“哎呦呦,”是福公公的声音,“这是怎么了?真是的,不是告诉你们别靠近龙塌吗?下去,下去。”

齐瑞闭上眼,那张脸……

“陛下安好?”换了一种香气,轻烟般的女声,隔着帐子婷婷袅袅。

“嗯。”冷汗已透湿中衣,极不舒服:“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刚过丑时。”宫装少女点亮烛火,映出婉丽的面庞。

齐瑞长嘘了口气,抬手擦汗,却被一只手扯住袖口,细软的汗巾轻压额头,带来丝丝爽意。

抓住眼前的手,细腻丰润,柔若无骨,窗外树影轻晃,夜正深。

“朕做了个梦。”

“陛下……梦到什么?”

“梦到——”比黑夜更可怖的杀意,比杀意更可怖的人脸,漆黑如焦炭,狰狞如……“恶鬼!”

“啊?”柔婉的女声语带惊惧,尤让人怜。

稍稍一拽,温香软玉在怀,美丽的眼睛含羞带怯、受宠若惊:“陛下……”

齐瑞突然失了兴致,放开手:“来人。”

福公公应声而至,少女起身,低头向外走,裙裾微荡,失望在夜风流淌。

齐瑞吩咐:“把武举的资料拿来,还有,”指指远去的宫女:“留下这个,别老换人了。”

这次武科可谓盛况空前,按照不拘一格广选能才的宗旨,新任兵部侍郎傅晟亲自督办,废除了很多报名限制,重新设置了科目和赛制,使得这次武科的参加人数、武举素质、精彩程度都远超历届,百姓的关注度甚至超过了三年一度的春闱。

经过射、御、阵、技、勇、经……几番比试,直至最后捉对厮杀,优中选优,终于决出十名举子,出类拔萃,各有千秋。

傅晟将这十人情况汇集成册送了来。

十人中张进、程邦、鲁岩是将门之后,熟读兵书史策,武艺出众。

来自南方门阀的高尚彬和李锦坤一个刀法精湛,一个棍法称奇,也是有名的青年才俊。

兖州黄氏兄弟,黄明精研阵法,困敌有术,黄亮身手敏捷,箭法卓绝,配合起来罕有敌手。

风震江出身草莽,一身横练的功夫,能空手入白刃。

张晓武据说来自西北蛮荒之地,年纪最小,只有十七岁,却能开强弓碎大石,力可举鼎。

还有一个少年叫于诚,只比张晓武大了两个月,此子年少英俊,孤傲不群,每战必胜,是十人中最引人注目的。

傅晟特别介绍他,据说他每次出战都是红衣白马,每战从未过十个回合,且总是用对方最擅长的击败对手。譬如对方擅使刀,他便用刀,对方擅使剑,他便用剑,对方擅于马战,他便与人上马厮杀,对方是绿林豪杰,他便按江湖规矩。据说他最想与之一战的人是——大将军。

初生牛犊不畏虎啊,这才对,若没有这等豪气,哪堪重用?更别说去取代军中那些旧将名宿。

“好,最后的赛程,请莫怀远将军任总考官,朕还要亲自观看。”

莫怀远的门生,就是大将军的同辈,日后到军中,那些将领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踏着淅淅沥沥的雨,齐瑞在演武场的池边找到负手而立的大将军。

他站在一颗树下,茂密的树叶像撑开的大伞,挡住了所有的雨滴,旁边草绿花娇,垂柳如烟,更衬出他蓝衫洗练,身姿挺拔。

齐瑞收了伞笑道:“怎没练武?还以为你是风雨无阻呢。”

“陛下专程来看臣练武?”细雨滴落水面,荡开点点縠波,叶荐清唇角微扬,似讥似笑。

齐瑞看得心痒,笑道:“你少练点才好,我是来邀你看别人比武的,这十个人,帮我品评品评。”说着把手中的卷轴丢了过去。

叶荐清抬手接过,正要打开,却被压住了手亲昵一握,含笑的声音道:“就不能先看我一眼?”

还是没忍住啊,怎能忍得住?

细细的雨幕垂天接地,润物无声,风为之柔,山为之丽,气为之清,水为之荡,连眼前令人窒息的俊颜都因之滤去了冷冽与坚硬,让齐瑞心旌摇曳。

“你一点都不想我吗?”手指顺着柔软的衣料落在小臂,在内侧最细滑处轻轻揉捻,细细摩挲。

酥酥的感觉沿着手臂窜上,叶荐清猛地抽回手:“陛下!”

话出如刀,吐气成冰,冷冽的感觉去而复返。

“好了,好了,”齐瑞无奈道:“不逗你了。”

困意正可掩饰失落,一个哈欠溢出唇边,用手捂住,然后再一个。

叶荐清看向他眼下:“昨晚又没睡?”

“谁叫你不在。”又是一个哈欠,眼睛里开始浮现水汽,困。

“早膳呢?”

见他摇头,叶荐清皱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一把拽起他的袖子:“走。”

齐瑞被拽的一个趔趄,嘴角却扬了起来,这个人啊,也就这点还好。

不管有什么分歧和不快,一过去就不提了,就算有时气得狠了,也是一事说一事,不会牵扯其他,当然,前提是不能触到他的底线。

用了小食,再小憩一会儿,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却还阴着,齐瑞徐徐坐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觉通体舒泰,还是这儿好睡啊。

“清,你的枕头是什么做的,怎得一沾就着?”

“只管拿去。”

叶荐清搁笔,起身把手巾在铜盆里投了投,拧干递过去,然后又坐回桌案。

齐瑞随意地擦了把脸:“在写什么?”

“一些练武的心得。”叶荐清边写边道:“时候不早,陛下该回宫了。”

不指望他能说出啥好话,齐瑞就当没听见,“干嘛写这些,想弄出几本武林秘籍呀?”

随手捏起一页纸,笑道:“要开宗立派可别忘了我这个引路人。”

他的字笔风流转,笔势纵跃,寓刚健于袅娜之中,行遒劲于婉丽之内,明明如行云流水般的连绵笔意不知怎的竟写出波澜壮阔、气吞山河的气势。齐瑞爱极,早年还曾找来临摹,却总是形似而神不似。

“上善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齐瑞方才光顾了欣赏书法,这一细看顿时笑了:“又哄我,这分明是兵法,哪里是什么练武心得?”

写完最后一个字,叶荐清撂下笔,把齐瑞手上的那张抽回来,边收拾桌上的东西,边道:“谁说兵法就不能当武功来练?”

也不管是真是假,齐瑞屈指赞道,“你厉害!”

叶荐清笑了笑,收拾干净桌案,泡上茶。

齐瑞端起一杯喝着,“册子看了吗?那十人如何??

他的大将军却将卷轴递回,未置一词,“你已经找到最好的考官,他的品评强我百倍。”

齐瑞没接:“你不想看?”那是比武,比武啊。

“不想。”斩钉截铁。

该死,齐瑞扶额,都忘了这件事,知道莫怀远是考官,他怎么肯出现在那里提醒众人十几年前的那场胜负?

谁的嘴那么快?早朝才定的事,正式的旨意都没下他就知道了。

“好吧,我不勉强。”没有他在场,比试会失色好多啊,自己也会索然无味:“不过会武宴你一定要去。”

专为武科新进士而设的会武宴,在圣上的授意下,种种规格都压琼林宴一头。

会武宴之前还有一轮殿试,考的是武经策论,形式如同“问难”,由帝王钦点一甲前三,俗称状元、榜眼和探花。

十名举子比武会试决出胜负,终于迎来最后的殿试。

武德殿,众臣分文武就坐,九名武进士鱼贯而入,列队参拜,前排中央正是于诚,红衣少年眉目俊朗,身形轩昂,左右两边分别是年龄最小的张晓武和出身将门的程邦,二人分别为武试第二、第三。

十人变为九人也是无奈。谁都未料,除了红衣少年众望所归之外,最后阶段17岁的张晓武也带给人极大的震撼。尤其是他力挫风震江,竟把一个横练高手给累瘫了,筋骨断裂到现在还不能起身。精铁所炼的大棍被他单掌压弯,几十斤重的大刀被他从中折断,谁也不知道他的力气有多大,但历过沙场的人都知道这样的猛将在百万军中会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最后一场红衣少年胜他也是取了巧的,但是不要紧,齐瑞本来就没打算让张晓武成为状元,虽然这少年发展潜力无穷,但最多只能排第三,他还需要一个榜眼来拉拢军中的旧势力,程毅老将军的孙子程邦是最合适的人选。

程老将军在莫怀远之前已是闻名四海的大将,叶荐清初建功勋之时他早已致仕,子侄也未在大将军麾下任过职。程邦在武试中表现上佳,仅输给了于诚和张晓武。

齐瑞准备对张晓武另作补偿,还有黄氏兄弟,他们学有专攻,最大优势在于配合,因赛制而吃了亏,真实战力要强上很多。

司礼官员宣布殿试开始,主考莫怀远将军将考题开封。

“孙子曰: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本朝以武开国,臣服四方,百年间,良将奇谋无数,试举本朝战例,详尽分析为将者功过得失,论如何在战略谋划上胜敌一筹。”

这样的题目对于将门出身的几位较为有利,安东将军张全山之子张进率先作答,举的是开国皇帝最得意的金雀关大捷,正是那场战役,为齐氏问鼎天下奠定了基础。他从背景到布局,从谋划到实战,说的有据有节,条理分明,也颇有独到见解。

右将军鲁平之子鲁彦也答得极为精彩。

齐瑞含笑点头,目视高尚彬,昔日的高门大阀虽渐没落,也不容小觑,就算只是旁系子弟,也非寻常人家可比。高尚彬自由熟读兵书,这点问题自难不倒他。

六人答得都不错,众臣互相看看,频频点头,终于轮到前排三人,程邦先答。

“在座诸位将军皆身经百战之辈,小子斗胆,欲说一说十余年前发生在北地的那场战役。”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不少人心道,自称小子,是把自己当做众将领的子侄来摆位,颇为聪明,更颇为大胆啊。

之前几人已举过不少战例,但大多年代颇远,所涉及到的人皆已故去久矣,是非功过早有定论,而北地之战的主帅不仅健在,且就坐在他的对面,作为主考官。

曾经的第一将军可谓战功卓著,经历的战仗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可程邦举的偏偏是他最为痛心和悲愤的一战,那一战后他被绑缚刑场。

这一开口,众人都不禁替他捏了把汗,他却不慌不忙,以《孙子兵法》为据,分析了此战为帅者的过与失,“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被动迎战,过于自信,战前因小过而罚大将;“致人而不致于人”,估计不足,皇子落敌手,投鼠忌器,受制于人;“兵贵胜而不贵久”,既失先机,又不能迅速扭转局面,战事久而祸乱生,险些危及皇都……

这番话可够犀利,赌的是越如此莫怀远越不敢给予低评,此子有胆识且心性坚,其志必高,好!

莫怀远凝神细听,面色如常,一些武将却面露愤然之色。

等程邦一停顿,齐瑞便佯作不快道:“事后诸葛都好做,若是你又当如何?”

“小子斗胆论此战,乃出于对莫将军的崇敬,不能见其蒙尘。”程邦躬身,然后抬头,不卑不亢道:“孙子曰:兵者,诡也。小子以为进退唯谷之际,策难求万全,剑却可走偏锋。”

随后抛出一把把偏锋之剑,奇诡绝险,确是绝处逢生的良策。

敢于险中求胜,此子的手段倒颇合他的口味,齐瑞赞许地点了点头。

圣上都点头了,众将或有不满,也无话可说,却忽听殿外有人道:“一战而三出险兵,此非九死而是百死一生,幸甚,幸甚,仅是纸上谈兵。”

只闻其声,众人莫不竦然起身,只见大将军着黑锦祥云蟒服,宽袍窄袖,云锦镶边,白底乌靴,步步生辉,更衬得他旭日般的风华,飙风般的凛冽,所到之处,人人屏息,身不能挪,目不能移。

荐清啊,齐瑞叹,也只有他才能把呆板的朝服穿出如此令人惊叹的模样。

叶荐清其实已经来了一会儿,不让人通报,是怕打断了举子的策论,本想等程邦说完再进,却实在听不得他踩着恩师出头,大放厥词。

等他参拜之后,落了座,殿内的气息才流动起来。对面,举子们的目光从呆滞到震惊再到前所未有地热切。

程邦躬身:“不才纸上谈兵,有辱圣听,请大将军不吝赐教。”

“叶某非来赐教,”叶荐清沉声道:“你既问,唯有一句相赠,兵者之诡在奇而非险,为帅者奇兵可出,险兵慎用。”

程邦还要再说,叶荐清一摆手:“辩之无谓,等汝日后转战沙场,身系万千之时,再思今日之论。”

说罢对着莫怀远拱手:“荐清无礼了,请。”

真是爱极了他这样的睥睨之态,齐瑞不由自主地笑了。

在莫怀远的主持下,殿试继续。

程邦不复多言,镇定退回。此子倒知进退,懂得留余地,可堪重用。

憨直少年张晓武官话都说不好,被考官一问便张口结舌了:“我……不对……那个陛下请容……在下,啊,不……草民,对,草民要再想想。”

殿上众人都笑,连那些持重的老臣也没忍住,众人笑未歇,红衣少年起身:“草民尝以傈州之战论战略谋划制敌之道。”

笑声戛然而止,殿内一时只闻呼吸。

安庆王向子湮往御坐那边歪了歪身子,悄声感叹:“现在的年轻人都了不得啊。”

“比荐清当年还了不得吗?”帝王不动声色地回一句。

“这个,哈哈。”向王爷一打哈哈,就表示莫期待下文。

齐瑞也笑,他的大将军此刻目光炯炯落到红衣少年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年与之对视,凛然不惧:“方才大将军说兵者之诡在奇而非险,让草民想起傈州之战,草民窃以为那是把‘奇’用到极致的一战。”

少年侃侃而谈,把众人的思绪拉回到多年之前。

滕王之乱后,首恶虽死,其党羽却并未被全歼,部分残余隐入西南深山,勾连乌塔和扈赤两国,意图反攻。此患不除,朝廷难安,而当时的朝廷还陷在储位争夺的泥潭,兼之东昌觊觎,西璜虎视,南越扩张,一旦用兵必牵一发而动全身,恐招致大祸。

于是便有了傈州暴民作乱,叶荐清请旨平乱,只领了五千人便出了京师,一路州府均增兵支援,至傈州时已有万人。名为除暴实为平叛,所谓暴民,实则是滕王旧部,叶将军期亲至,他们不敢恋战败走乌塔,顺理成章地将乌塔国卷入战局。

“我有十万精兵,骁勇善战,我有大将塔鲁,勇武无匹,而对方区区万把人,还是临时凑来的,就算有叶荐清坐镇,又能如何?”

乌塔王轻敌了,几次小胜便做起了生擒叶荐清的美梦,却不知种种假象之下,对方增兵的动作一直在持续,以极其隐秘的方式。等到战幕真正拉开,双方兵力殊寡已然不存在。至此,叶将军再无保留,雷霆手段生擒塔鲁,不战而慑服扈赤。四方诸国这才醒悟过来,却已失良机,不敢妄动。

“兵者之诡在这一战已然登峰造极,若它就此结束的话。”少年平稳的阐述突然变得高亢:“谁也想不到这恰恰才是开始,滕王残部加上西南两国也不过只够当大将军的踏板!”

不知是少年突然的激动,还是“踏板”两个字让群臣大震,看着大将军的目光异彩纷呈。这两年他们在朝堂听的都是大将军如何居功自傲,如何蛮横无礼,看的都是他交权谢客,闭门不出,都忘了他曾经的丰功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