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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月仙乐 化为灰烬(1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4891 字 2020-07-10

曾经以为做到了,如今才发现仅是第一步而已,甚至没有把握是他最在乎的人。

以前觉得荐清无情,关注的太少,在意的太少,才看不到自己的心,如今却觉他关注的太多,让齐瑞深感受伤。

是他变了,还是自己不知足?

宫里,杨衍之已恭候多时,圣上未道平身,他只得跪着,偷眼看去,年轻帝王表情闲适,一边用着精致的小点心,一边慢慢翻看他呈上的奏本。

用过几块点心,帝王拿起手边的脸帕,杨衍之急忙收回视线。

人倒是不多,却大多身居要职,牵一发而动全身啊,齐瑞擦了擦嘴,抬起头来。

“可有证据?”

“启禀陛下,臣已有确切的实证,这些人都曾对大将军不敬。”

“怎么个不敬法儿?”

“这个——”

福公公又呈上来一碗羹,年轻帝王接过来慢慢喝着:“说呀。”

杨衍之心里七上八下,续道:“陛下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刘荣归刘大人被殴一事?”

打人的是曹明枢,清四年前收的弟子,他总说这孩子聪明懂事,资质颇佳,就是太内敛了些。

孩子?呵,他没有发现那个早熟少年眼里深埋的倾慕,一如当年没有发现别人的,当然也发现不了那孩子对自己的敌意。

他估计是真的,不大会看人。

齐瑞本不想计较的,但是这次曹明枢出手恁重了,若非急调御医,刘荣归或许就一命呜呼了。无故打伤朝廷命官,何等大罪?而他一句辩解都没有,让齐瑞想宽恕都不行。

齐瑞一直觉得清对孩子过于骄宠了,不管是那个孽种,还是这个徒儿,以至让他们目中无人,也该得一点教训。

知道荐清护短,更怕他代之受过,齐瑞不惜动用了皇权。

接了圣旨,叶荐清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曹明枢被带走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

齐瑞知道他生气,也准备承受他的怒,但是他事后竟然一个字都不提,齐瑞几次想解释也被他淡淡一句堵得无法开口,只能无力地看着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疏远。

齐瑞不想喝了,放下碗又往旁边推了推,低低咳嗽了两声道:“年轻人难免冲动,朕不是处罚过他了吗?难道有人不服?”

鞭笞二十,再送至官窑做苦力三月,这样的处罚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也该够了。

杨衍之道:“陛下不以亲纵,不因疏枉,法纪严明,评判公正,群臣皆服——”

“不过刘荣归不服,是不是?”

最受不了这种还没说什么就先一堆夸奖,阿谀奉承听多了也会腻,齐瑞替他把话说出来:“他非但不服朕,还记恨大将军,甚至对他不敬,是不是?”

“陛下明鉴。”

“他在私下里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看他假意犹豫为难的表情,齐瑞揉了揉额角,心中不耐,又加上一句:“恕你无罪,起来讲话。”

“谢陛下,”杨衍之叩头,心里这才踏实些,站起身奏道:“虽表面心服,刘大人私低下却不止一次道,不怪陛下偏心,龙床人家都能分一半儿,咱们算得……”

注意到帝王脸上陡然变色,杨衍之不敢再说下去。

“还有呢?”齐瑞问。

“还有——”杨衍之硬着头皮道:“有人劝他莫要乱说,他却笑道,怕甚么,还能吃人么?要知道,猛虎豢养久了也会变成家猫。”

“啪!”

齐瑞一掌拍在桌案上,杨衍之咕咚又跪了下去,膝盖着地,忍不住咧了一下嘴:“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

齐瑞吸了口气,好久才感觉到手心辣辣的疼。

刘荣归,好个刘荣归!

以为能写一手好文章的人必是胸怀锦绣,才钦点他为状元郎,委以重任。作为登基后亲选的第一人,齐瑞对他可以说百般宠信,三年来他升迁之快已开了我朝先河,难道就是因此而让他忘乎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

那事之后,齐瑞也曾想曹明枢虽年幼倔强,却绝非莽撞不懂礼法之人,必是刘荣归挑衅在先,而这挑衅的内容十有八.九和清有关。

知道清根本不屑和这等人一般见识,曹明枢不说,齐瑞也就没有追究,只是隐讳地提点了几句,以为他应能自醒悔悟,不料一时的宽容,竟换来他变本加厉。

真没想到,此人才学过人仪表堂堂,内心却如此龌龊。

提笔在刘荣归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叉:“明日,朕要看到参本。”让这个人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的参本。

“不可涉及大将军一个字。”

“臣明白。”杨衍之明显的松了口气,极力压抑得逞的窃喜和得意。

齐瑞心中好笑,以为他看不出么?

名单上的人大多是登基后大力提拔的新生力量,如今在朝中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冲击着旧的框架和格局。

齐瑞料到他们的崛起必然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引起那些旧日亲信和旧派势力的嫉妒恐慌。朝廷不能只有一个声音,适度的倾轧和冲撞有利于吐故纳新,所以,这场较量是齐瑞一手推动,却永远不会有输赢,任何一方都如此。

恐怕杨衍之不会想到,他参倒刘荣归,等于为自己掘墓。

就是这样,有争斗就必然会有牺牲,当初让清释出兵权,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可能会涉及到他的故旧或属下亲随,不想把他卷进去,却不料两派的短兵相接居然还是以他为借口开始。

“还有事?”看杨衍之期期艾艾的,欲走还留,齐瑞问道。

“启禀陛下,范太傅身体恐……”

“知道了,”齐瑞摆摆手:“你下去吧,传太医。”

老师,既然你执意趟这个混水,就为我最后做一件事吧。不要死,撑下去,撑到杨衍之把刘荣归参倒,撑到我为这天下打开全新的局面。

“来人,”积压的政事差不多处理完了,齐瑞道:“去查查曹明枢何时回来。”也差不多三个月了。

“回陛下,曹公子昨日酉时就回到将军府了。”

昨日啊……

怨不得他的心情那么好,笑容里也有了久违的轻松和促狭,可为何后来——

齐瑞喟然长叹。

“陛下要不要小憩片刻?”福公公在一旁小心探问,一天天这样,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齐瑞摇手:“叫御膳房炖点补品,送到将军府,就说是给曹公子的,让他务必喝完。”

曹明枢要是喝了,就得跪下谢恩,要是不喝,哪怕剩一口,办他个抗旨欺君也不算冤枉。

“奴才马上去办。”

“等等,”齐瑞又叫住他:“算了。”

跟个半大孩子置气什么气呀,拿他亲近的人撒气只会让他的心更远。

“取几样补品,朕亲自去一趟。”

既然曹明枢已经回来了,表面文章还是要作一作,免得清老以为自己对他身边的人怀有恶意。

好久没有白天来了,齐瑞散步一样地边走边四下看看,大将军不喜热闹,仆人也是能少则少,偌大的将军府走过一路也几乎看不到人影,只除了身后诚惶诚恐的叶府管家。

“仲文还怕朕迷路么?”齐瑞好笑地回身,又不是第一次来,有必要这样亦步亦趋吗?

“回陛下,将军他……”憨直稳重的年轻管家似乎有些心虚:“他……”

“客人何时来的?”齐瑞含笑看着他,突然想起昨夜那盆花,也不知他看没看到?

“未时——啊,”仲文惊讶抬头:“陛下怎知?”

齐瑞道:“都说好酒香飘十里,果真不假。”

这沁人的酒香啊,一闻便知是难得的佳酿。能让清摆酒款待的,必是他极看重之人。

可不记得大将军府里有存酒啊,有时候齐瑞兴致所至想小酌一下还得让人去宫里取。

真过分,明知他的陛下好酒,他居然藏私,以这酒的绵软醇厚最少窖藏了10年以上。

少有的美酒香气把他的馋虫都勾起来了,齐瑞忽觉饥肠辘辘,这才想起似乎一整天就只用了那么几块丁点小的点心,事实上这些日子他都不太有食欲,怪不得老是感觉乏力的很。

“仲文可知这是什么酒?”

“回陛下,酒是贵客所带,说欲请大将军共饮‘仙乐’,小人还纳闷为何这乐曲也能饮,却原来是酒名啊。”

仙乐吗?不对,是纤月,齐瑞一惊,脱口而出:“是他。”

“呵呵,”叶府总管憨笑:“大将军也是一听到酒名就知是何人,立即出门相迎。”

“是吗?那他肯定大喜过望了。”齐瑞淡下眼,走到亭子处,寻了个石凳缓缓坐下:“那么断虹、秋水呢?”

“啊?”仲文搔了搔头:“陛下忘了吗?因西璜名将于潜死在断虹枪之下,将军便将其作为于将军的陪葬了,秋水剑那年留在南越了。”

齐瑞当然没忘,可惜此断虹秋水非彼断虹秋水啊。

当年,天下最有名的酿酒大师名唤朴松子,他酿酒须有感而发,先帝将他召到宫中三年才酿出一种酒,用于宫廷重大庆典。那日校场,他跟着去了,见到清用长枪贯穿百步之外大树的情形,激动地问:“此枪可有名?”

有人答:“叶将军之枪名断虹。”

“果然是绝世神兵。”

朴大师忽而有感,回去后便酿出了断虹酒。那是一种辛辣得难以入口的酒,但是只要你饮过它,很长时间里再饮其它的酒都会觉得象白水一样无滋味。

后来听说叶将军手中还有名剑“秋水”,便跑去要求看他舞剑,如此冒失的举动理所当然被拒绝。他不死心,居然跟到战场,还差点没命,回来后终日喃喃道:“秋水一出,江天无色……秋水一出……”

耗尽精力终于酿成秋水酒,他大笑道:“秋水一出,天下无酒。”

然后动手毁了所有酿酒用具,至死没有再酿一滴酒。

而“纤月”便是他被召入宫后,偶然于月下竹林见宁王殿下侧坐吹箫而特别酿的一罈,仅有一罈。

据说酿好后,尝酒的人听说此酒名“纤月”便奉承道:“饮此酒如闻仙乐啊。”

他勃然大怒,把酒封存,再也不肯给人喝,只因那是“纤月”而非“仙乐”,后来那罈酒被先帝要了去,却也从未拿出来过,故而“纤月”此酒统共也没几人饮过,等到后来有了“断虹”酒、“秋水”酒的传说,纤月也就渐渐被人们遗忘。

“秋水一出……”齐瑞喃喃道。

“陛下?”仲文唤道。

齐瑞冲他一笑:“仲文先下去吧,朕也该去见见三皇兄了。”

“是。”仲文三步一回头地去了,心道,陛下同宁王殿下的感情果然很好,和大将军一样,一听到酒名就知是何人。

还是回来了,呵,是谁一年前信誓旦旦说,不再碍陛下的眼了,怎么今日又厚着脸皮回来?最可恨的是一回来就到这里,还拿了天下仅有的一罈酒,恐怕人不知他的深情厚谊。

好啊,来吧,就让他再会一会这位宁王殿下。

齐瑞起身,却忽觉眼前发黑,不禁脚下一软,忙撑住石桌,顷刻间颈背额头便冒出虚汗,大概起得太猛了,他想,稍稍缓了片刻,举步向后院走去,那里的一片竹林应该是他们饮酒说话之处。

顺回廊转了个弯,才望到拱门就听幽咽的箫声,那是被先帝称之为天籁的声音,却让齐瑞心头一阵厌烦。

荐清知道又会说他气量窄吧?是,齐瑞承认,可是他就不信荐清听到这样一曲《长相思》能够丝毫不动容,何况竹叶青青,美人如月。

一曲终了,宁王殿下一如往昔般悦耳的声音道:“劭记得荐清也曾学过,可愿一试?”

齐瑞没有听到回答,方松口气,片刻之后却听到箫声再起,是一曲《御街行》,意淡而苦,怅惘而沉郁,几不忍闻。

齐瑞踏着沉郁的箫声往前走,方走至拱门处,萧声突然停了。

叶荐清缓缓放下唇边玉箫,转头相望,目光凝结,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