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帝江山(我是等闲)_深夜觐见 湮水河畔(2 / 2)_东帝江山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深夜觐见 湮水河畔(2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5739 字 2020-07-10

“嗯。”齐瑞闭上眼。

他不信,但那是真的。

其实瑞这个名字并不存在于他十五岁以前,彼时他叫幼安,是一代奇侠箫长天最不成器的弟子。

六皇子名“瑞”,生于年终岁尾大雪纷飞之日,寓意瑞雪兆丰年,箫大侠认为,这个名字更好听,也更适合他。

儿时意外丢失的六皇子就这样离开师门,“无意间”被十多年不曾放弃寻找的周家发现,得以回京认祖归宗。

当时他父皇最宠爱的影妃刚刚过世不久,陷于悲痛中的帝王早已忘记还有这样一个儿子,只是敷衍地封了一个“靖王”就不再召见。就这样,曾经的箫幼安后来的齐瑞懵懵懂懂地回到繁华的京城,开启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隐藏了武功,隐瞒了经历,尽力学习宫廷礼仪,默默忍受兄长们的奚落嘲弄和漠视,渐渐赢得谦逊仁孝的名声。多年后的今天,经历过太多惊心动魄之后,齐瑞仍然认为那几个月是他最难熬的日子。

从什么也不懂到什么都明白,如何能不付出些代价?

两次命悬一线,让他领悟到皇家没有兄弟情谊,一次历时半月的禁闭之灾,让他真切地体会到伴君如伴虎。

虽然不知是何人陷害,却让他明白处于漩涡中心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彼时惟有太子对他和颜悦色,于是便顺水推舟地靠向太子,为其效力。

齐瑞有五位皇兄。

大皇兄齐锋获封康王,他沉稳大气,不苟言笑,其母妃出身名门,与圣上少年结发,当了多年的太子妃,却因东昌公主的介入,未能入主中宫,先帝有愧,对他们母子一向宽厚。也正因如此,在很多老臣眼里,作为长子的康王,似乎比之太子更加血统纯正。

二皇兄齐澜为皇后所出,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他机敏果敢,礼贤下士,背后还有强大的东昌国作后盾,储君之位坐得稳稳当当。

四皇兄和王齐湛,五皇兄信王齐泠是双生子,初时因双胎招忌,生产时却有异香盈室,又有护国寺大师断吉,得以共存。虽是双生,二人生的却并不如何相像,性情爱好也各走一径,一个文才出众,聪颖过人,一个性情直爽,好武轻文,两人联手,就等着鹬蚌相争,从中牟利,实力也不容小觑。

三皇兄宁王齐劭是最特殊的一个,乃“影妃”之子,完全承袭了母妃美貌的宁王,更获得了父皇无尽的宠爱,他可以随意出入后宫,可以不用对父皇跪拜,只要他的要求,父皇没有不应允的,这些特权足以引得群臣争相攀附,虽然他性情清高孤傲,难以接近。

至高的位置只能有一人坐,皇子个个出众,圣上却不能很好地控制,必然演变成兄弟相残,这是迟早的事,人人都已看透,却谁也无力改变。

深深厌恶宫廷的虚伪和尔虞我诈,齐瑞也曾萌生继续回归师门作江湖隐士的念头,却因一件事彻底改变。

那一年春光明媚,齐瑞同几位王公贵胄的子弟到郊外的庄子里小住,白日踏歌纵酒,夜里通宵达旦。那天玩得累了,众人便在湮水之畔席地而坐,捕鱼烤肉,饮酒联句,不亦乐乎,他亦不负太子期望,从中了解到不少东西。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南面而来,齐瑞好奇观望,只见白马银袍顷刻间飞驰而至,只一人一骑,气势却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如虎。

行至河边,骏马长嘶一声停下。风尘仆仆的戎装少年扫了这边一眼,并未在意地抬腿跃下马鞍,动作从容俐落,落地无声。

咦,齐瑞心道,竟是个练家子。

少年解开大氅抖了抖,蹲在水边拿水囊打了些水,又洗了把脸,桔色的阳光照在他洗去灰尘的脸上,那一瞬间竟让不再是乡野少年的齐瑞产生了片刻的眩晕。

他以为见惯了宁王殿下的绝世姿容,此生再不会对任何人惊艳了,却在此刻险些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不能自持。砰砰如擂鼓的心跳和身侧切切的探问让他知道不是在做梦。

“陈兄可知那是何人?”

“你冯兄都不知了,我哪里知道?”

“身穿戎装应是来自军中……”

“看他风尘仆仆面露倦容,似是走了很远的路……”

“会武……”

“去——,用你说……”

洗过脸,戎装少年站起身,抚了抚骏马的脖子。白马从鼻子里喷出两口气,用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这才低头饮水。

少年微笑,一只手臂搭着看起来有些旧的银色大氅,“”执辔,漆黑如墨的目光越过一众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投向远处起伏的青山。白马在他身边踏着草地安然饮水,这一人一马,旁若无人,似自成一方世界。

齐瑞第一次羡慕起一匹马,暗自思忖:看他身手举止,还有这傲岸从容之态,绝非一般人可有,他是何人?

平远侯的二公子冯兆言迈着方步向少年走过去,后面有人摇扇言道:“此人一看便不好惹,今日冯二怕会惹恼他。”

众人俱笑,并不觉得惹恼一个衣着简朴的少年有何不妥。

果然,冯二公子笑着作揖,说了两句话,离得有些远又有风,听不清说了什么,好似叫他少年郎,还提到酒,轻佻放浪的做派让板正的少年面露不渝,拂袖便要上马。

冯二公子笑着伸手拉他马缰,却被他大力挥开,趔趄一下险些跌倒。

权贵子弟,何曾受过这等对待?

冯二公子恼了,挥拳打过去,却被少年侧身避开。冯兆言还不肯罢休,又来伸手,终于惹恼了他,只一个照面就被踢进河里。

春天的河水说不上冰冷刺骨,却也寒凉沁肺,冯二公子被冻得大呼小叫,冯府随从赶忙奔过去,七手八脚把他拉上来。

其他人则呼啦一下把少年围住。

“让开!”少年声音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厌烦。

那些人会些功夫,齐瑞怕少年吃亏,又想看看他的本事,犹豫之间那边已经动上手。

观少年的招式虽精巧不足,却干脆利落,严谨有度,正是师傅所说的大家风范,他放心了。果然不消片刻,那几人就被打倒在地,有的哭爹喊娘,有的威胁怒骂,还有的自持身份无理挑衅。

见少年怒气更炙,齐瑞忙上前喝止,诚恳道歉。

近看,他比想象中更加年少,容貌之盛直令人挪不开眼,心头涌上从未有过的火热和渴切,想结交,想亲近。

少年却皱眉,沉着脸说了句“滚”。

齐瑞被骂的一怔,少年已飞身上马,飒飒英姿很快消失在被夕阳蕴染成橘红的天地间,如瑰丽隽永的画卷,卷起的烟尘却一粒粒沉淀在他心里。

滚,这是少年将军对出身草莽的六皇子说的第一句话,他永远不知道,这两个字让未来帝王回味了多久,难受了多久。

不过那时齐瑞还未体会到这份难受,只想找到他,解除误会。

武功很是了得却不带草莽之气,应该不是江湖中人,挺拔的站姿带着与生俱来的傲然风骨,凛凛不可犯,显示他的出身绝非一般,齐瑞猜想他或许是将门之后,于是派人打探,还未打听到就再次见到了他,这次是在庆功宴上。

银盔银甲的少年将军随着一众将领远远跟在被称为中州第一将军的莫怀远身后面圣。当他摘下头盔,满座皆惊,人人称奇。

齐瑞这才知原来他并非将门之后,而是礼部侍郎叶朝宗的独子叶荐清。

这次因听闻母亲生病才未与大军同行,日夜兼程回京。

据说这位出身书香叶家的小郎君自幼聪颖,天生神力,不知得那位高人授得一身武艺,竟然以14岁稚龄击败莫将军,并随军出征南越,屡建奇功。

听了介绍,君王很是高兴,起身指着他大笑道:“原来就是他呀,当初校场比武时朕见过,那时他顶盔掼甲,竟然不知是如此相貌,可惜劭儿没来,真该让他们认识一下。”

群臣都笑着附和。

叶家小郎君似极不情愿别人说他的相貌,每次有人提起,眼神都会变得不耐。是啊,这样的相貌的确会带来不少麻烦,不过——看着他过分俊美的面庞,靖王殿下自嘲地想,生在这样的人身上,恐怕别人的麻烦会更大。

席间,莫将军引着麾下将领拜见在座的王公大臣。

“这便是靖王殿下吧,请。”

莫将军当先举杯,湮水阔别不过数日的少年将军愣了一下。煙水河畔被骂过一句的靖王殿下含笑举杯:“莫将军,久仰大名,请。众位将军,请。”

然后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十分有礼、似毫无芥蒂地向心心念念的少年道:“叶将军,请!”说罢一饮而尽。

一个是滚,一个是请,少年老成的叶将军难得露出一分赧然:“靖王殿下客气了。”举杯一饮而尽。

叶将军的酒量显然不太好,还没敬一圈脸就红了,微醺的他倒是显漏出些许少年人的恣意。

此时陛下已然离席回宫,大臣们也相继回去,只剩下一些年轻的官员和武将,气氛也活络起来。

五皇子好武,非要与这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少年将军比试,不出三招就落败,他心服口服,跑到宫里求父皇下旨让叶将军来做他的武术教习,四皇子也说想学。京里谁人不知,四皇子博闻强记,却甚是厌武,此次竟主动求学,这让他们的父皇大乐,索性下旨让未加冠的皇子都跟着叶将军学功夫,作强身之用。

太子要齐瑞趁机亲近此人,正合他的心意。他本就想找机会学点武艺,以稍稍掩饰自己的身手。当然更主是把这人拉到身边,实施起来却发现并不容易。

初当教习的少年将军似并不情愿担此差事,他的原则是想学便学,不想学就算,既不强求,也不加约束。他从不主动找人搭讪,一言不合,甩袖就走,不管是谁。

因未及冠,三皇子宁王齐劭也在学习之列,但是他从不下场比划,只是在一旁安静观看。

论起寡言,其实新任的叶教习并不比宁王好多少,但不知怎得,齐瑞就是觉得俩人不一样,甚至是一天一地的差别。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好看的人往往更容易招人喜欢,宁王殿下的好看可谓举世罕见,哪怕他清高自持,性情并不讨喜。

没过多久,齐瑞便发现,他心心念念却无从亲近的少年将军似乎待宁王有些不同,或许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对着宁王说话时语气会放缓,眼神也会变得温和,甚至有一次无意间竟听到他称呼宁王的名讳,虽然很快改称殿下,但那一声还是让齐瑞胸口如受重锤。

特别喜欢的人当着你的面向你极为讨厌的人示好,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令人憋闷?

年少的叶荐清似乎就已习惯压抑自己,但也正因年少,压抑得并不好,让极会察言观色的齐瑞窥见他既骄且傲的内心。骄,是天之骄子的骄,傲,是傲视群雄的傲。

这个人的眼光高的很,不在某些方面赢过他,是不可能让他真正放在心里的。

不晓得宁王拿什么引起了他的注目,而齐瑞自己还有一样是别人赶不上的,那就是师傅。萧长天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徒弟再不肖,和那些三脚猫的功夫比却是天壤之别。

看着不远处的宁王殿下,他忍不住恶意地想,武功与美貌,不知叶将军更爱哪个?

转天授课,叶教习发现平日颇有灵性的靖王突然变笨了,一个动作比划两次见都未能掌握要领,叶教习便过去纠正。伸手堪堪搭上其左臂时,对方陡然探手指向他肩井穴,武者自然的反应让他沉肩缩手,对方趁机反转左手扣住他的脉门,微微用力。

左侧的大树和两人的身体挡住了他的动作,巧极,妙极,且无人能看到。

脉门被制的滋味并不好受,对方吃惊之余却没有丝毫恼怒,或者妄图挣脱。齐瑞吁了口气,此举甚是冒险,一不留神就会暴露他一直隐藏的武功,那样他便会失去一个很重要的筹码。

孤注一掷,就赌对方的君子风范与聪明机智。

若无其事地放开手,齐瑞半是郑重半含玩笑道:“多谢叶教习指点。”

吃了闷亏的少年将军深深看了他一眼,活动了几下手腕,什么也没说便接着去授课了。

直到课时结束,借着告别行礼,齐瑞终于听到心心念念的少年低声道:“明日休沐,荐清过府拜望可好?”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澎湃向往。

赌对了,他果然好武成痴。

那天夜里齐瑞兴奋得几乎一夜未睡,无数次的回味他的语气,他的微笑和一直浮动在耳边他甘醇温热的气息。

第二天一早叶荐清就来了,齐瑞请他品尝美食,与他叙谈,东拉西扯,欣赏他难得一见的迫切,却不理会他关于武功的话题,半个时辰后,爱武成痴的叶将军终于忍不住道:“荐清愚钝,靖王殿下要末将做什么,但请讲在明处。”

“我只和好朋友切磋武艺,你可愿?”

他未用“本王”,也没有叫“叶将军”,而是用了代表平等的“我和你”,叶荐清有些惊讶,思忖了片刻,点头。

“即是朋友,私下里便该互称名字,是不是啊,荐清?”

想不到谦和的六皇子竟是这样的得寸进尺的性子,叶荐清有些好笑,爽快道:“可。”

“那你便叫我瑞,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师傅也行。”齐瑞笑道,本是调笑,不想对方严正道:“抱歉,师傅不行。”

这么正经啊,齐瑞越发想笑:“你看,我叫你的名字要两个字,你叫我却只需一个字,我好似吃亏了,不如我也叫你一个字,清,如何?”

“殿下随意。”

叶将军学的是行军打仗的功夫,平地上的武功大多是自己摸索来的,齐瑞终于见识到什么是师傅口中百年不遇的练武天才,更可怕的是他过目不忘,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

一个人练武总是开始时进步神速,渐渐就会慢下来,直至资质所限不再增长,而他的体质似乎有些异样,竟能不受这个限制。

或许那个时候他的武技还不如自己,可齐瑞知道,这层纸已经捅开,即使他不再教一招一式,用不了多久也会被超过去,或许有一天他还将超过师傅,甚至超过这世上的每一个人。

即便如此齐瑞也高兴,无论如何,是他帮他推开了高深武学的大门,这一点任何人都比不了。

那时的叶荐清还只是个少年,傲气内敛,侠骨丹心,喜欢结交朋友,皇亲权贵、三教九流在他眼里没有分别,合则交,不合则视而不见。有人冷傲包裹的是淡漠与凉薄,他的冷傲包裹的却是赤子之心。

越是接近,迷恋愈发难以遏制地泛滥成灾。

许是太过自信,经过这段时间,齐瑞以为他对自己终究是不同的,可是不久之后就认识到一个危机,一个比宁王更大的危机。

那天不到十六岁的武学天才竟用自创的招式破解了箫氏掌法,萧长天不肖弟子惊叹之余,认识到无可教了,这个人已经超出他的范畴,独辟蹊径,自成一家了。

他诚恳地说出这一看法,一向矜持的少年将军难掩兴奋,拉着他的手笑道:“瑞,谢谢你。”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亲近,畅快的笑容直让阳光失色,齐瑞差点不顾一切说出心里的话,不需谢,只需你同样心中有我,却硬生生咽了回去,一是时机未到,二是因他后面的话。

“这次必定能赢过宗熙了。”

在他脸上,齐瑞看到了跃跃欲试和踌躇满志,他眼里的光芒那样夺目,光芒的中心是个叫做宗熙的人,不是他,在那一刻他的眼里甚至没有他,虽然他就站在这里,触手可及。

后来齐瑞知道宗熙是南越皇子,叶荐清曾经的敌手和永远的生死之交。他的心从兴奋的巅峰落到谷底,此后的很长时间就呆在那里。

没的可教,叶将军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他和几位王爷以及朝中显贵也混得熟了。

父皇的赏识,他的能力,让他成为众人拉拢的对象,而他聪明地利用了这一点,更加深父皇的赏识,彰显他的能力,使自己站得更稳,走得更远,没有人能动摇,也没有人能追赶。

几位皇子都一边默契地和他保持友好,一边继续勾心斗角,他看得清楚却从不参与,从他偶尔流露的神情,齐瑞知道他其实是厌烦甚至鄙夷的。

那时候曾想,若是他肯辞官退隐,自己必定跟他一起游历江湖,哪怕做一个小跟班。

秋天是围猎的季节,一次邀他去围场打猎,他答应了,几日后却没来。

他从不食言的,担心有什么事,齐瑞急匆匆赶去,却没见到人,回府的时候,他知道了什么叫失魂落魄。

很久以后他才知,什么告假出门,其实是和他的挚友南越宗熙一同游历江湖去了,他们逍遥快活了半年,乐不思蜀,直到两国君主下旨召回。

终于知道原来在他眼里,自己连小跟班也是不够格的。

他的眼睛只看能和他并驾齐驱的人,就像南越宗熙,不够强是无法让他用心的。那时起,六皇子齐瑞争权夺利的目标不再是保全自己,而是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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