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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阀喻者 雪夜梅花(2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5569 字 2020-07-10

古之圣人道,善于行动的人,不留痕迹;善于言辞的人,无可指谪;善于计算的人,不用筹码。这三者此人可当。

只可惜,就算无辙迹无瑕谪,却还有莫须有,还有欲加之罪。只要帝王想做,谁能抗得住?

“不瞒爱卿,这段时间以来,朕心中有一为难之事,想听听爱卿的见解,向王爷可不许推托哦。”

有此句在前,他若巧言推托,便可定罪,这侮慢君王之罪,可轻可重,端看君王的心情。

“这个……”向子湮有些犹豫,权衡片刻勉为其难道:“食君之禄,自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只是臣才疏学浅,孤陋寡闻,若有不当还请陛下垂怜。”说罢起身,一鞠到地。

不用谅解,而说垂怜,又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看来他已知圣意不可违逆。

“爱卿也不要妄自菲薄,”齐瑞抬手挽起他:“以杀止杀,帝王之杀,爱卿方才可说到朕的心里了。朕绝非好杀之人,可是有个人,他的存在便是祸乱之根,如是,该当如何?”

向子湮沉吟片刻,问:“其位尊否?”

“诸侯王者不敢居其右。”

“势大否?”

“百万之兵瞻其马首。”

“才高否?”

“文可安.邦武可定国。”

“力强否?”

“战必胜攻必克。”

“民心向否?“

“军士效死,百姓敬之如神。”

仰头长叹一声,向子湮道:“如此,确是非杀不可了。”

是啊,能威胁到皇权的人,功劳过失、是忠是奸已然不重要,话说到这份儿上,聪明如向王爷自然知道毫无回旋余地。

“爱卿所言极是,”齐瑞亦叹道:“朕也找不到不杀的理由,行至今日未成,一则无万全之计,二则无可托之人,朕考虑再三,此二者恐怕都要仰仗爱卿了。”

“这……”向王爷饱满光滑的额头开始有了褶皱。

他是聪明人,自然不敢有一句推辞的话让帝王抓到把柄,可是进有前车之鉴,退则抗旨欺君,向子湮啊,向子湮,这下你要怎么办?

褶皱越聚越多,慢慢地盗出一层细汗,齐瑞好整以暇地看着,并不催促。

终于,向子湮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猛一起身,却一下子没站稳又跌了回去,撞翻了椅子,带落了茶壶,连带踢倒了那精巧之极的红木架子,含苞欲放的盆花冲着他的胸口砸落。

这是演哪一出?

齐瑞抬脚一垫,用脚面拖住了掉落的花盆,还挺重,若砸对了地方也会要命的。

这苦肉计还挺下本钱。

“王爷可小心啊。”

齐瑞笑道,脚尖一挑,起——

盆花高高飞起,在空中翻了两翻,再落下,这次却是直冲着那颗善于揣度他人的聪明脑瓜。

“啊——”向子湮吓得举袖蒙眼,大叫:“陛下救命……”

不是饶命而是救命,有意思。

齐瑞俯身探手一抓,白底儿水墨翠竹的细瓷花盆贴着向王爷蒙着脸的手臂停住,稳稳地,在高于鼻尖四指之处。

“好、好险,多谢陛下救我。”

向子湮惊魂乍定地撤回手臂,随着他的动作,形状漂亮的烟柳眉桃花目从华贵衣袖后面一点点露出,零零落落撒下的花枝和浮土污了养尊处优的细致面庞和一张一合的丰润双唇,让吐出的话显得有些含糊。

“真美。”齐瑞蹲在旁边赞道。

近在咫尺的花盆挡住了下半边脸,更显得此人长眉俊目,端丽明媚,所谓眉目如画,也不过如此了。若这双眼睛再盈满笑意微微眯起,那可就真是媚眼如丝,风情万种了,难怪当年被称为“眼儿媚侯爷”。

这个称呼也不知出自谁人之口,也不知何时悄然是从民间传到宫里,先帝听到后笑得几度岔气,拉着他的手直说:“贴切,贴切。”

从那时起,向侯爷的媚眼就成了和太子风度翩翩的微笑、宁王极致的美丽、和王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悠然并称的皇城一景。

“陛、陛、陛下……臣……那个……臣……”

帝王的赞美似乎让向王爷产生了某种可怕的联想,之前的镇定自若、潇洒风流全都变成了惊吓。

“爱卿想到哪里去了?”难道他像是饥不择食的好色之徒么?故意捏了捏那张煞白的俊脸,齐瑞笑道:“朕是赞这花美。”

昙花开了,就在他主人千变万化的俊脸上方,洁白的花瓣挤开紫色花苞,徐徐伸展,一瓣、两瓣,从含羞带怯到竞相绽放,顷刻间把一根光秃秃的花茎怒放成千娇百媚的稀世名花,芳香沁人心脾。

“怪不得昙花一现,这样的花若常开牡丹可怎办?”

齐瑞叹道,徐徐起身,摊手上举,手掌翻转的瞬间不意外地听到一声痛呼:“陛下不要——”

嘭——,瓷片飞溅,泥土四散,花瓣零落。

“我的花呀——”

向子湮心痛已极地爬起来往前扑去,齐瑞微微一让,正好将那美丽的雪白花朵踩在脚下。

“啊——”又是一声惨叫,好似剜心一般:“这可疼死我了,啊啊啊——”

除了没有问鼎皇位的资格,此人风采气度比之正牌的皇子丝毫也不逊色,虽说他聪明圆滑从不轻易得罪人,但他在先帝面前亲近自如谈笑风生之时,可曾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放在眼里?他自持熟悉,在荐清面前笑眯眯摆出那股子浪荡劲儿时,可曾在意旁边的靖王?他私下救助宁王、获四位将军夜间登门时,可曾想到当今的圣上?

缓缓退开一步,齐瑞的眼睛穿过面前惺惺作态的风流王爷,前尘往事如风掠过。

还记得初入皇宫,除了一排排华丽耀眼的宫殿、一队队威武昂扬的卫兵、一个个娇美动人的宫娥,最让十五岁的草莽少年手足无措的,就是那些英俊而尊贵的皇子们,他们华裳美服高贵体面,他绫罗绸缎却掩不住穷酸寒碜;他们文采风流言笑款款,他懵懂茫然讷讷无声;他们一举一动赏心悦目潇洒自如,他一步一错笑话迭出尴尬难堪。

所以最不甘心的就是匍匐在他的脚下吧,这个他们从来瞧不起的土包子兄弟。其实那个时候很想让他们都活着,因为屈膝于他的痛苦对他们来说更甚于死,这是身为皇子的尊严与傲骨。

但这份尊严与傲骨显然不属于向王爷。

此刻朝廷最有人缘、最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安庆王爷捧着一把残花,伏在他脚下,捶胸顿足,叫苦不迭,形象全无。

虽然有些假,不过看他这样,心里倒舒坦了,齐瑞拿脚尖踢踢他:“行了,起来吧,朕饶你一命。”

“陛下要臣去杀南越宗熙,莫不如现在就杀了臣。”向子湮苦着脸翻坐而起,似无比的委屈。

“南越宗熙?”齐瑞一怔,蓦地大笑起来。

“不是吗?”向子湮抬头,粘着几许灰土的俊脸皆是困惑。

“是,”俯身拍拍他的肩,齐瑞笑道:“爱卿要好好想想怎么替朕除了这个心腹大患。”

大笑着出了王府,晚风一吹才感觉几分别样滋味,把方才情形回想一遍,齐瑞豁然笑了,好个向子湮,这次看似他占上风,其实最多平手,在皇权压制之下还能博个平手,甚至逆转了帝王的杀意,看来说此人不简单都是大大的低估了。

就看他下一步怎么做吧。

真不想回那空荡荡冷气森森的寝宫,可是明日还有早朝,还有成堆的奏章,还有那个嚣张的南越宗熙……

“所以此时此刻,”注视着铜镜里黯淡的面色和眼下的阴影,齐瑞喃喃道:“必须得好好地睡一觉了。”

好好的睡一觉有的时候也是奢望,尤其对一个等待的人来说。

雪是从明昌公主下葬的当天开始下的,直下了三天三夜。

就在第二天的夜里,承诺给他一场醉的叶将军来了,带着满头的白雪和满身的寒意。

“这是什么?”看他抱着酒坛子,齐瑞一边把火拨旺,一边明知故问。

靖王披着厚厚的裘皮大氅,慵懒垂坐在榻上,脚边放着火盆,风一吹炭火明灭,叶荐清回身把寒风掩在门后,道:“后天末将就要启程回傈州,殿下有一天两夜可醉,这些酒可够?”

酒不错却绝非陈年佳酿,恐怕是从街边哪个酒店顺手买来的,看来他对喝酒真的不在行。

“亏你记得,”齐瑞摇手笑道:“那天我只是随便说说,其实你不必——”

咚地一声把酒坛子放到地上,叶荐清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府上,天大的事有我,不会让你以及你的羽翼有损分毫,殿下可以放心一醉。”

“呵呵,那就有劳荐清了。”

那个时候齐瑞已意识到拉拢多少的权臣、抢到多少的权力都不是关键,关键只是一个人,他一句话可以让你上天也可以让你入地。他虽然多病,虽然优柔,虽然厌倦政事,却不聋不盲、不失聪明和洞察,在他眼皮低下急急渴渴的抓权争宠无异作茧自缚,所以齐瑞不再热衷于朝堂和权力,也不再热衷于玩弄权术和心计,反而有时间就去亲近百姓,连身边的人倒向其他皇子也无所谓。

最少表面上如此,而荐清却说“你的羽翼”,他知道多少?他居然知道。

齐瑞又想笑了,心情一好豪气顿生,也不再客气,直接端起酒坛便喝,一口气喝了半坛下去才抹抹嘴道:“好酒!”

叶荐清有些吃惊,却也并未阻拦,拿过酒碗摆上。

许是喝得太急,脸有些热,齐瑞缓了缓,把酒倒在碗里一口一口地边喝边品。

听说有人喝多了喜欢说话,且许多人都深信酒后吐真言。看看差不多了他开始说,说起山中岁月,说起曾号令武林的“长天”剑,说起一代奇侠的师父,说起师兄弟们,然后用山野草民的自在快活对比说起入宫后的彷徨和齿冷。

原来他的经历如此离奇,叶荐清安静地听着,带着几分感慨和深思。

即使说到曾令他向往的武学泰斗,也没有表现处多大的惊讶和兴趣。这份沉稳持重,让齐瑞不禁想起湮水畔那一句耐不住性子的“滚”,想起一提到练武便兴致勃勃的少年将军,不过五年,稍嫌急躁的少年心性已磨砺成今日的大将之风。不变的是骨子里的骄傲和冷漠,让他亲近的渴望始终不能达成。

当他说到对皇家骨肉相煎的痛心时叶荐清带来的酒喝光了,理所当然换上靖王府的酒。

酒是绵酒,不易醉不上头,口感滑爽不辣,是时下官宦小姐都能喝的酒,如果里面没有加上泡了两天的“亦真亦幻”和“失魂落魄”。

“这酒……”叶荐清虽是独子,却有几位姐姐,看到靖王拿出的酒,他讶异地问:“我以为殿下想醉。”

“可也不想醉得太快。”齐瑞倒出两杯,一杯仰头喝下,然后看着另一杯发了会儿呆。

没有感情啊,那双眼睛里有理解有关切却没有他期盼的感情。

他也会对自己说笑,却总是隔着一层。谁知道他之前的注目和了解是为了什么?兴许只是防范。

可面对南越宗熙时这双眼睛却会发光,每一个闪烁都是随他疯随他去闹的纵容。

犹记得隔着满堂的宾客和一座房子的高度,那穿透夜幕的对视,大红喜服和不羁玄衣在同一片风中飞扬,似乎这一眼就跨越了长长久久的距离和长长久久的惦念。

多年后回想那夜,笑声在耳,歌声在耳,满堂祝贺也在耳,映着两个热烈拥抱的身影,一样的痛彻心腑。

解药在回身拿酒时放进嘴里,此刻被酒冲开,染了浓浓的苦。

然后伴着这份苦涩,齐瑞道:“幸好还有妹妹,幸好还有明昌……”

像预料的一样,一切就此改变。

靖王满怀感情地说起他所不知道的公主,窗前三尺庭院、头上一片青天的狭窄空间,比凄风苦雨更加折磨人的胆战心惊,渴望被重视渴望被唤醒的寂寞灵魂……

叶荐清不知不觉端起了酒杯,他不知道绵绵的酒虽然不醉人,却能让人在不知不觉着了道儿。

接下来的事几乎完全按照齐瑞的设想展开,不枉他用掉了天下仅存的“亦真亦幻”。

据说这“亦真亦幻”乃当年的衣坛鬼才麻生采集数十种珍稀材料,历时数年精心提炼而成,原本想凭它超越“麻沸散”,成为一代“医圣”。不想药炼成后却出现了让他意想不到的结果,病人并未失去知觉,反而出现某种幻觉。他不相信,反复试验,发现病人用药后虽然表现各异,却似乎将内心的渴望幻化为现实。

此时此刻,在齐瑞把公主早年的孤寂痛苦,以及对驸马的深情厚意和伟大牺牲渲染得淋漓尽致后,道德感强烈的叶家郎君最大的渴望就是这个女人没死吧,因为骄傲如他、冷情如他,担不起这样的感情,也受不住这样的愧疚。

另一味“失魂落魄”说白了就是春.药,不过是高级一点,药力不会释放得太猛让人察觉,但是稍加引导便会绵绵不绝,难消难解。

揭幕,收网,终于被朝思暮想的人抱住时,齐瑞对自己说,所有的痛苦都将得到补偿。今日之后,这份愧疚和亏欠会逼得他把自己放在心上,时刻记着想着,寝食难安。

当然靖王也会适时地与其划清界限,让他无从弥补。

亲吻是齐瑞主动的,碰到那双唇时已情难自禁,眼神迷蒙的叶家郎君却有些惊异:“公主?”

齐瑞猛地退开,一面心如火烧,一面忖道:为何这样惊异,难道他们竟从未亲过?

已然情动的荐清欺身过来,所有的动作都只能用中规中举,乏善可陈来形容,齐瑞却不敢再造次,把主动权都交了出去,尽管渴望已极,却自始至终都未再碰触那双唇。

可能是不甘吧,也可能是天性恶劣,齐瑞总想引导他做出一些丑态,但是很遗憾,不知是因为在他眼里这个人无论如何都好,还是骨子里属于书香门第、顶级世家的仪范操守,让这个人在如此情形下也自持得紧,不得已,齐瑞只能做出一些伤来让这场情.事看起来惨烈一些。

怎么会以为所有的痛苦都将得到补偿?最少此刻不是。

他控制了事情的发生和发展,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知怎地,从两人无比亲密的那刻起,血液里的暴戾因子就不停地堆积沸腾,直至崩出某个疯狂的念头。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齐瑞一直奉行这条,来让自己时不时冒出来的新奇想法变得合理。

药劲会让人会昏睡一段时间,足够他铺垫好所扮演的一切,万事具备。

齐瑞看着眼前人,今后还能再这样亲近的机会吗?以他的刚烈和骄傲,对于以后齐瑞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而这样不能反抗的他实在是让人难以抵挡的诱惑。

手指从胸口滑到丹田,只要在这里一点……

想想他的冷漠,想想他的无情,想想那些心碎神伤的漫漫长夜,只要下得去手,一切随他……

朝中政局复杂,傈州战事如荼,四方风起云涌,这个时候若靖王和大将军一起失踪,对于行将就木的朝廷将是如何沉重的打击?届时那些人哪里还有余力去找寻他们。

只要下得去手……

齐瑞冲出门栽到雪地里,大口地喘息。

恶念,怎么会有那么深的恶念?对他……

叶荐清、荐清、清……

不停念着他的名字,烧灼的心慢慢平复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齐瑞抬起头,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院中红梅静悄悄地开,多美的夜啊,他的计划再次改变。

不用愤怒标榜,不用失望控诉,也不用疏远抬高自己,他要尽力美化这个“错误”,美化这个夜晚,并且在这里,给心上人、给自己留下永生难忘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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