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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之爱 一战成名(1 / 2)

东帝江山 我是等闲 5758 字 2020-07-10

所有的牢房都不是个好地方,即便是天家的牢房。局促的空间,冰冷的铁窗,散发着某种腐败气味的墙体和地面,随处可见的刑具,还有不绝于耳的喝骂和哀嚎。

这样的环境下,即使不用刑,那几位养尊处优惯了的老大人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尤其是年纪最长又撞伤了头的范太傅。

范承文面如金纸,浑身打颤,显然病得不轻,看到面前冷着脸的年轻帝王却还是在张岱和徐士炜的搀扶下勉力跪倒,才颤巍巍唤了一声:“陛下”,便歪倒在地,人事不省。

看着稀疏白发下的惨淡面容,齐瑞默然不语。大概圣上的神情太过严肃,张岱和徐士炜都跪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阴气森森的牢房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和炭火不时“啪”的一声爆响。

“传太医。”

齐瑞沉声吩咐,让人打开牢门,亲手扶起范承文。

作为丞相,此人或许不够称职,但是作为太傅,却的确帮齐瑞良多。

当年商议以何人为帅抵挡滕王叛军时,太子和康王都极力推荐自己的人,双方各执一词,分毫不让。

截然相反的意见,昭示皇朝最有势力的两位皇子视同水火,每每有大事,朝堂必然上演这样的的戏码。尤其“影妃”去世后,先帝心情抑郁,痛苦难当,身体每况愈下,很多时候无力掌控,这种情形便愈演愈烈。

憎恶、对立、倾轧,几乎到了没有原则、不惜一切的地步。宁王与其说是清高,不如说漠不关心,另外两位只会推波助澜借机取利。

先帝是敏锐的,只是有些优柔懦弱,他什么都看得出却不知如何控制,于是越发的无所适从。

就象那个时候,吵嚷的朝堂上,君王失望彷徨的眼睛漫扫过一个又一个,最后停在六子关切的脸上。这个孩子消失的尴尬,回来的突兀,他一直不知如何对待他。他却总是关切地看向君父,总能在父皇最难以决断的时候提出中肯和公允的意见,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越来越倚重他。

“瑞,你有何主张?”

十几双眼睛全都看向齐瑞,犀利的是太子,他已经越来越防备这个谦逊含蓄的六弟;凶狠是康王,他从未将这个半途加入的兄弟放在眼里,不想竟放任成了齐澜的走狗;轻蔑的是和王,他已经知道此人意图对礼部下手;宁王的眼神依然是不带情绪的清冷,却若有所思。

果然是爱子啊,太子和康王争得面红耳赤,这个时候问谁就是害谁啊。说赞同太子得罪康王,说赞同康王则得罪太子,说谁都不赞成,更是两个都得罪,不舍得让爱子得罪人就只能问他了,那一刻齐瑞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惊喜交加和不知所措。

“儿臣觉得两位皇兄说得都有道理,儿臣见识浅薄恐不能提出什么有益的主张,不过有一个人或许有定国安.邦的良策,父皇不妨问问他。”

“何人?”

“范承文范先生。”

而范承文此刻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转天便可到了,而日前,齐瑞连夜赶过去见了他。

范承文看到一身夜色行装、长剑雪亮的靖王很是惊讶,半天才认出,言道:“早知会有人会来找老夫,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竟是殿下。”

那是自然,其他人都已被阻在半路,怕一时半会儿不能前来了,齐瑞微笑:“那么范先生可知本王找你何事?”

范承文点头:“殿下请回吧,老夫心中自有主张。”

齐瑞还剑入鞘,不介意让他看清上面的血迹,他用脚在地上写下三个大字,笑道:“先生的主张若不是他,便不必入京了。”

看清地上的字,范承文豁然笑了:“殿下请看。”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刚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叶荐清”!

齐瑞吃了一惊:“这是——”

“莫将军派人快马紧急送至。”

莫怀远?他竟然早就料到此节。

清和他之间果然不像传言所讲的有宿怨,却不知为何要这般作态隐瞒?

“据闻莫将军素来不喜他,为何——”

“莫将军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怨而废公,他既保举此人,那么此人必有过人的才能。”

原来这人也不知,是了,他离京时荐清还未崭露头角,恐怕根本就不认得。

齐瑞拱手:“那么有劳先生,请恕本王冒犯之过。”

范承文还礼,忽道:“若下次殿下不为别人而是为自己来请老夫,或许结果不同。”

后来先帝把他留在京城,获封太傅,齐瑞择机再次相请,他果然爽快地答应。

大碗的汤药灌下去,范承文慢慢转醒。

齐瑞按住挣扎欲起的身体,蹲下身问:“太傅可有悔?”

范承文哆嗦着咬牙道:“臣不悔。”

齐瑞淡笑一声:“朕问的是可后悔当初辅佐朕?”

枯瘦的手仍旧哆嗦着,眼底却浮现泪光:“臣,无悔。”

“但是为什么?当年几位皇子之中,朕的势力最为薄弱,也不为先帝看重,你当初为何要帮朕?”

干裂的嘴唇扯开一个苍凉的笑容,艰涩的声音吹开半覆在面上的稀疏白发:“老臣为官几十载,深知从平步青云到直落九霄往往只有一步,人——才是关键所在。老臣阅人无数,自认一眼便能知人本性,却相处了两天仍错把陛下看做浮躁愚钝的庸碌之辈,第二次见面陛下锋芒初露,老臣才觉醒。需忍则能忍人所不能忍,当断则能断人之不能断,这才是成大事者必备的条件,与之相比,其它的都在其次。此其一也。”

所以他以为圣上能拿出当年杀兄弟、肃士族、整顿朝纲的魄力除去叶荐清,却不知这位圣上能忍人所不能忍,独无法忍受没有他,能断人之不能断,却唯独无法断了对他的爱念,与他相比,其它的都在其次。

“其二,”范承文喘了好一会儿才道:“陛下之前两代帝王均柔善宽仁,此为臣下之福却非社稷之福,几十年下来,臣眼见朝廷积重难返,忧心如焚,期盼一位英明睿智又杀伐决断的君主,当初的靖王殿下让臣看到了希望,故而臣以老迈之躯尽心辅佐,今日之陛下超出了臣之预期,故而臣虽死无悔。”

“好一个需忍能忍人所不能忍,当断则能断人之不能断,好一个英明睿智又杀伐决断,”齐瑞放开他的手臂,站起身俯视他混沌的眼:“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任何意图裹挟朕之人,都只会有一种下场。”

范承文一梗脖子道:“臣曾言道虽死无悔,那就请陛下下旨吧。”

好一个虽死无悔,他难得的悲悯之情在这样的“忠心”面前倒显得可笑了,齐瑞缓缓点头:“很好,太傅如此忠君爱国,朕岂能不成全?”

“陛下,”司空张岱砰然跪倒:“先帝遗诏在上,臣等之心天地可鉴,陛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齐瑞一甩袖子:“若朕就是执迷不悟呢?”他不可能被任何人裹挟,不论是臣下,亦或是……先帝。

“先帝啊——”张岱痛声疾呼:“老臣无法劝陛下迷途知返,有负先帝重托,虽死亦不能瞑目。”

谁管你瞑不瞑目?当了几十年的官居然连为人臣子最起码的本分都不清楚,活该自寻死路。

臣子的本分首先要看清谁是他的主子,一口一个先帝,这么忠心怎不跟着去了?

齐瑞懒得理他,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徐士炜。

当宗正的人,大多与皇族有些关联,徐士炜也不例外,他的母亲和寿公主乃先帝姑母,能够执掌皇族属籍,才学不重要,品性却必须沉稳端正。这样的人未必是先帝最倚重的臣子,却无疑是最可信赖的托付者。

齐瑞踱开几步,转身道:“徐卿家。”

徐士炜应道:“臣在。”

齐瑞不再说话,他也不动。

“徐士炜。”齐瑞加重口气。

他仍是一句“臣在”,保持着伏拜的跪资,连膝盖也没抖一下。

齐瑞笑了,冲他招手:“来。”

“遵旨。”他一丝不苟地磕了个头才起身,迈着平稳矜持的朝步走到帝王面前,跪伏在地。

果然是先帝亲选的宗正卿,任何时候都恭谨端严,言行仪范堪为人臣之楷模。

当年,看不惯先帝厚待宁王,徐士炜曾经公然奏本,从君臣父子、纲常法度、国体民意,力陈特权之害,奏请父皇取消三皇兄一切特权。

人人都为他捏了把汗,先帝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朕知道,君王之仁可以惠泽四海,君王之爱却不能只给一个人。可是朕是君亦是人啊,二十年,为君,朕恪守祖训,躬亲勤政,殚精竭虑,唯恐有负天下苍生,如今朕老了,心力交瘁,多病多愁,你们就不能允许朕保留一点为人之爱吗?”

但是为人之爱遇到江山社稷,遇到纲常法度,遇到耿介诤臣,总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不得不痛苦地看着象月亮一样清冷高贵的爱子压下骄傲的膝盖:“拿去吧,那些本来就不是儿臣想要的,儿臣想要的父皇永远也给不了,就像父皇永远给不了母亲想要的一样。”

伸出的手颤抖着收了回来,先帝在那一刻老态毕现,而敢于犯上的徐宗正在那一刻无比光辉,无比高大。

是这个人让齐瑞深刻地认识到,臣子们往往以能否说服或动摇高高在上的君主来体现其价值,一个软弱帝王的悲怆甚至激不起那些所谓“耿直”所谓“忠心”臣子们的一点点动容。

圣旨还是颁布了,以最得宠的皇子做“祭品”,废除特权运动在朝野之中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但是这些表面功夫如何能够救治弊病已深、沉珂难去的朝廷,因为特权阶层的阳奉阴违,不过几个月就乏力地沉寂了。

君王之仁可以惠泽四海,君王之爱却不能只给一个人,是这个原因吧。

即使以清的功劳,他理应得到更多更多,即使君王从未厚待,甚至想尽办法压制他。

在这些人眼里,拥有君王之爱,便是罪该万死。

这种情形,如果是南越宗熙,他会如何?

对于宁王,齐瑞是从心里厌恶,奇怪的是,对于与荐清更加亲近的南越宗熙,他虽然嫉恨得要命,却并不厌恶。

甚至这许多年来,每每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他都会情不自禁地会想,想南越宗熙的做法,然后告诉自己可以做得比那个人更好。

南越宗熙一贯的做法是直面问题,然后毫无顾忌地摧毁。

直截了当有直截了当的好处,但是危害也不小,齐瑞自信可以做得更好。

“徐士炜,”深思地看了他许久,齐瑞淡笑:“你说先帝曾留下遗诏要杀他,可朕怎么记得先帝曾不止一次说叶将军忠勇,要我等尊重他、仰仗他,对了,太辅,先帝说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范承文叩首:“不错,可——”

“张大人也听过的吧?”

“臣……听过。”

“好了,”齐瑞我点头:“太辅和张大人都证明朕没记错,那么徐爱卿,你拿什么来证明你所说的遗诏?”

徐士炜一个头磕下去:“臣唯一的证明就是陛下。”

“就是说你拿不出了?”

徐士炜默然低下头,闭口不言。

齐瑞逼问:“说谎话欺瞒君主是欺君,那么不回答君主的询问呢,朕的宗正大人,该当何罪?”

“臣不知。”

不是没有而是不知,不知拿不拿得出?

“爱卿果如先帝所言,是个诚实的君子,那么朕替你证明你没有说谎。”

三人吃惊地抬头,一时摸不清圣上的心思,唯有诚惶诚恐道:“陛下圣明。”

“可是,”齐瑞叹道:“这才更难办,若先帝的诏命相悖,到底该遵从哪一个?”

“自是该遵后来的。”耿直的张岱大人道。

“何为后来?”齐瑞摇手笑曰:“君不闻朝令夕改,或许黄泉之下先帝又改了心意呢?三位大人都是想为先帝尽忠的臣子,不如这样,就从你们当中选一个最忠心的去问问先帝到底以哪个诏令为准?只需明日午时之前将推举出的人名交给杨大人即可,如果到时朕没有收到,只好从你们亲族之中甄选出合适的代为前去。”

看着瞬间面如死灰的三人,齐瑞笑道:“几位大人好好思量吧。”

一甩衣袖,齐瑞转身踏出牢门,身后,杨衍之弓着身子,亦步亦趋跟出天牢。

“微臣无能,请陛下赎罪。”

“你是够笨的,”齐瑞问道:“这回杨大人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臣会分开监室,让他们不能见面。”

“然后呢?”

“然后……”杨衍之冷汗迭出:“请陛下明示。”

“然后好生伺候,尽量显示皇恩浩荡。”

“这——”

看他不明所以,齐瑞悠然道:“杨爱卿总知道离间吧?”

猜忌之心,恐惧之情,求生之念,还有家族亲情,三位大人有的纠结了。

恩威并举,聪明的就该知道怎么办。若实在不知好歹,难道朕便不敢杀吗?

不管是当初的靖王还是后来的九五之尊,都有人说他行事无常,令人看不出也琢磨不定,他们把这归结为一个帝王应有的城府和高瞻远瞩,对他既钦佩又敬畏,当然,骂他虚伪阴狡的也不少。

不过说起离间,齐瑞初次见识到它的功用还是借助于叶将军,在那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战事中。

叶将军第一次作为统率领军出征,先帝亲率百官相送,朔风尽吹,扬起的沙尘几乎遮蔽了招展的旌旗,使得人人满面土色。

校场之上弥漫这一股说不出的压抑和凝肃。

点兵完毕,送别的酒饮罢,传令官刚喊出“开拔”两字,却听“镗锒”一声,一个士兵手中的斧钺倒下,砸落了前排士兵手中代表朝廷的旗帜。

旗帜落地的瞬间遮天蔽日的风沙也掩不去人们脸上的惊恐和惶然。

先帝震怒,下令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处斩那两个军士。

有人欲待求情,先帝一句“求情者同罪论处”就堵住了所有人。

第一次见到宽仁的先帝那样决然地说“杀”,再看百官灰败的脸色和在场军士们张皇的神态,齐瑞才认识到事态的严峻。

大军还未开拔就降了旗,不吉;

大军还未开拔就折了兵,不吉;

大军还未开拔就动摇了军心,更加不吉。

三重凶兆,是否预示着某种自己从未想到的结局?

一时间,齐瑞心如火焚,他之前只想着圆清成就大业的愿望,却没有真正去关心战事,叶荐清在他心里如同天神一般,齐瑞从未想过他会败。

可是他毕竟不是神。

黑面将军勇不可挡,滕王兵马势如破竹,而我方只有京畿周边驻军来得及调动,还要留下一半保卫皇城,荐清能带走的只有不到2万,而敌军保守估计也有十万,细细算来那场仗几乎没有胜算。

而此战若败,身为统帅的他必首当其冲获罪,下场恐怕比此刻就死的军士更加凄惨。

三重凶兆,如阴云笼罩,要怎么才能挽回?

惶恐之中,齐瑞望过去,帅字旗之下,年轻将军握着缰绳的手动了一下,却被旁边的将领拉住,那人冲着他微微摇头,年轻将军却执意地挣脱那人的手。

齐瑞心中浮现不好的猜想,还未想到该如何是好时,突然一股大力将他推了出去,然后他听到父皇震怒的声音:“你做什么?”

齐瑞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正正好好挡在了圣驾之前,眼睛余光看到帅旗之旁的人脚步一顿,感受到身上多了两道宛如实质的目光,似关切,似不解,齐瑞突然之间知道该如何做了。

你不是想求情么?我便替你来求。

他双膝跪地,抓住父皇的袍子,开始为那两名军士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