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缓缓过月，第一场秋雨下过，暑气渐散，庄稼人们又恢复了忙碌。满院的瓜果渐渐有了香甜的颜色，地里的菜蔬姿态摇摇欲坠，田里的粮食颗颗饱满，一切都渐渐满了，鼓了，红了。等着人去采。

婉姐姐答应了姚菁的迎春花样子，待到现在总算是绣好了。给圈里的牛扔了一把草，背着一个小筐准备去送了绣花样子给菁菁妹妹再去扯点草回来。

常婉家离姚菁家并不远，隔了四五户人家，路上碰见村里一群年轻小伙子，除了沉稳的冯垣，还有一个更高一些的少年，显然是里面较为年长的，手里拿着一个捕虾用的竹篓子，往冯垣手里一塞：“冯兄弟，你手艺好，拿回去捯饬收拾了，晚一点我们都到你家来。”旁边的小伙子们也应和：“吴晟哥说得对，我回去拿我爹那坛子好酒来”“今天运气真是好呢。”一群伙子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冯垣也微微地笑着：“那好，我在山里摘到的野山椒，用油淬了，收拾这虾倒是正合适，咱们弄一锅味儿又重又呛的，再来一锅味儿纯鲜的。”

谈笑间，大伙儿看到了对面走来的常婉。梳着一个简单的双耳髻在头顶，耳畔垂一缕黑油油的小辫子，额前的碎发随风晃荡妖娆了本就魅人的凤眼。秋风吹过，裙畔的细碎花瓣飘飘摇摇，看得对面的一众小伙子直了眼。

一个村里的多是熟识，小时候也都是一块儿野大的，转眼间，小伙子们越加健壮，姑娘们也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害羞的几个小伙儿还悄悄红了脸。常婉只好故作无视，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大伙儿兴致真好呢。”

吴晟最为年长，已满过17，熟稔地开口：“是呢常妹子，今天去河边，河里的虾跟迷了眼似地，净往咱们竹篓里钻，大家都准备到冯兄弟家一聚呢，妹子得闲也来吧。”

常婉笑开来：“谢谢吴晟哥邀，我要去菁菁妹妹家送绣样呢，可是六月就答应她了，现在才做出来，可得好好给妹妹赔罪呢。你们尽兴哟。”说罢挥挥手走开了。

来到姚菁家，也是齐齐整整的一个小院子，整洁周全，“叔、婶子，菁妹妹在家吗？”常婉熟门熟路地推开柴扉，打着招呼。里面出来个半大小子正兴冲冲往外走。一瞧，正是姚菁的弟弟姚骏，姚骏看着常婉，热情地招呼：“常姐姐，我姐在她屋呢，你进来吧。”

常婉喜欢这个待人有礼的活泼少年：“骏骏，你要出去么？”

姚骏：“是呢，早晨去地里前我在河里放了虾篓子，去看看有没有网着虾，常姐姐多坐会儿，网着虾了我分你一半。”

常婉挑了门帘见姚菁妹妹正坐在床前叠衣服。展开了手里的绣样往姚菁面前一晃。姚菁乐得一把抓住了绣样，拿在窗前细细地看，“哎呀我的婉姐姐，你看看这花萼的小绒毛，你莫非是火眼金睛？看得这仔细呢？”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哇，姐姐，你这配色也是绝了，哎，收边在拿？怎么看不到起针和收针啊？你莫不是织女仙娥下凡吧。”

常婉戳戳姚菁的额头：“哪里就那么好了，就你小嘴嘴甜。”两人自是亲热地聊了一下午。

待到日头渐沉，常婉起身告别。姚菁热切留她吃晚饭：“姐姐别走，我弟待会就回来，捞了虾呢？我让我娘做个油爆大虾吧，油滋滋热辣辣那种。”说着自己都一幅垂涎欲滴的样子。

“呵呵，我看你别等了，估计骏骏遇上吴晟他们一群人了，他们也捞了许多虾，说是要到冯垣家里去一起吃呢。我刚来的路上就遇见了他们”常婉说着，推了窗往门口看去，“不然你看，骏骏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

挽留不过，常婉回了家去。

却说刚才那群小伙子中的冯垣听得“六月”“姚菁”“绣样”几个字时，已经悄然红了耳朵。抱着虾篓子回家的路上，听着虾在篓子里噼里啪啦的跳，脑袋里就又看见了姚菁从水中站起身时水珠滴答滴答往下滴的样子。更想起了那缠缠绕绕的兰草，贴得紧紧的中衣，当时手里那只扑腾的傻山鸡。那晚回家后，看着桌上的桃子，脸上的燥热更甚，结果晚上，看着自己一梦醒来的热热黏腻的腿间。第一次变成了和吴晟哥他们说的那样的大人。

走进家门，把虾往盆里一扔，摘一把干辣椒扔在柴火坑里焐着，手边开始准备配菜。油绿绿的葱段，白胖胖的蒜瓣，再抓一把红绿相间圆滚滚的山椒。烧热了油锅，刺啦一声，将香料在锅里暴热，香气就这么飘了出去。一锅香辣油爆的虾就做好了。再刨出火坑里炕得脆脆的辣椒，放在掌中一搓，加点盐，加点蒜汁，一叠椒香清爽的调料就配好了，等到人齐了，再把剩的一半虾上锅蒸了，沾着这料，那还不吃个不亦乐乎。

冯垣的娘晚饭吃得少，自己随便吃了个馍就早上的剩菜，帮着冯垣做了几个爽口素菜，碧油油的小炒，亮晶晶的皮蛋也摆出来，最后烧了一锅清爽的番茄疙瘩汤。准备出门遛弯去了。

正出门，吴晟他们几个正说笑着进门，边进边说：“冯兄弟，我们又捉了一群虾呢。”说着，把姚骏推了出来。姚骏挠挠头说：“冯哥，我的虾分一半给咱们入伙，我跟你学学手艺，剩一半，我得跟常婉姐姐分，中午时她来我家说好的。”

冯垣听了，笑着借过去，分了一半到盆子里洗着，姚骏抓的虾比他们网的略小一些，默了一晌，冯垣说：“这半盆虾，咱们醉着吃吧。”说着洗好虾，放进干净的盆里，先撒盐腌一会儿，再冲洗了倒进米酒，盖了锅盖任虾子在里面蹦蹦跳跳的撞。

看了他这一手，大家都称今天可是有口福了。姚骏一拍脑袋：“我还没跟家里说一声呢，我先回去说一声。”

吴晟几个乐了：“小姚兄弟，你去了回来怕是虾皮都没了。”

冯垣的娘听了，正好说：“大娘要出去遛弯，我遛到你家去说一声，骏子放心在这里玩吧。”

家里大人出去了，一群小伙子乐翻了天，油辣辣的虾先入口嘬掉汁水，辣味让舌尖火热热的直流口水。虾肉烧的恰到好处的脆，牙齿一磕一碾，嫩滑滑的虾肉就滚到舌尖，安抚了辣椒带来的燥热。吃得热了辣了，干脆解了衣襟，挽起袖子。年轻的庄稼子们，各个精壮结实，谈笑间，再喝上一口小酒，美得不知所以。纷纷对冯垣竖起大拇指：“这手艺，怕是比城里的香悦楼还霸道哦。”

憨厚的冯垣笑笑：“还是咱们河里的水好，养得虾肥而不腥。来，试试这醉虾。”揭开了刚才的盖子，虾们已经醉得安安静静，等着食客们来品尝。

蒸虾是鲜的，这醉虾嘛，那份嫩，在舌尖慢慢融化。一个庄稼小伙说了句荤话：“这虾肉，怕是姑娘的脸蛋都没这么滑吧……”一群人听了，笑得嘻嘻哈哈。一群小伙子，开始有些荤色话题。议论起了村里的姑娘谁最像那春天的第一朵迎春花，那么娇那么艳。

吴晟笑着：“你们这群小子，到城里去看看吧，那里的姑娘才是娇娇艳艳。”刚才开启荤色话题的小伙子不依：“吴晟哥，别总说外面的强，上午是谁看着我们常婉姐姐眼珠子都不会转了？”说着坏坏地撞了下吴晟的肩膀。吴晟低头喝了口酒：“就你聪明。”

另外一位小伙子拍拍姚骏：“要说啊骏兄弟这长相，那才是不缺姑娘的吧，现在还小着，大了那可就迷倒一村大姑娘小媳妇咯。”姚骏只盯着那盆蒸虾，甘甜的味道陪着焦香的辣碟，吃得停不下来，听了这调侃只说：“一边去，我只想吃虾。”

冯垣听声看了眼姚骏，嗯，和他姐姐是有六七分像的。说起来，认识姚家姐弟，却从未仔细端详过。脑袋里也回想不出姚菁具体的长相，但是一听到那个名字，想起那幅画面，就不住地想看，不住地想看清，就会不住地回忆那湿淋淋的画面。哎，甩甩燥热的脑袋，给自己添了碗疙瘩汤。

大家伙吃得高兴，临走前帮着冯垣把家里收拾了个干净。秋天了，庄稼人忙碌，这样的相聚后不久，就得抢秋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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