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京都天气已是闷热,好在屋里放了两个冰鉴,驱散了大半的燥意。傅知宁睡得人事不知,松快的眉眼没有半点不自在。
百里溪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扯开了她的衣带。
傅知宁睡梦中隐隐觉得身前一凉,接着便泛起丝丝痒意,她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百里溪正坐在自己身边,手指在轻轻触碰她的……伤口?
她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身前衣衫尽数散开,连肚兜都被掀到了上面,暴露了整截腰肢。
傅知宁心下一慌,赶紧便要起身,结果扯到伤口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还知道疼?”百里溪抬眸看向她。
傅知宁表情一僵,讪讪坐好拢起衣裳:“何时回来的?”
“傅知宁,你胆子不小,竟用自己引赵良鸿入瓮,可有想过一旦哪个环节出错,你便是万劫不复?”百里溪定定与她对视。
傅知宁见转移话题失败,沉默片刻后诚实回答:“想过。”
“那你还敢?”百里溪嗖嗖冒着凉意。
傅知宁小心地看他一眼:“环环相扣,确实风险极大,可是……他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他的幕僚门客也是,因为我是女子,还是没有显赫家世可依仗的女子,他们根本不会相信我有这样的胆量,更不会相信我能对他们做出什么。”
螳臂当车是不自量力,可千里之堤同样能溃于蚁穴,她就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一无所有是她的缺点,也是她的优势,今日若换了别的高门显贵之女,反倒不会这么容易成功。
因为他们即便忌惮,也是忌惮女子身后的男子,或父兄或夫婿,但从未看得起女子本身,而她这样没有后盾的女子,是根本不需他们耗费任何心思的,如一株漂亮却柔弱的花,主动邀约,去就是了。
所以即便再来一次,赵良鸿依然要栽。
她目光清澈而坚定,始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也并非天衣无缝。”百里溪说着,从怀中掏出珊瑚珠钗。
“这东西前几日就丢了,丫鬟还替我去府衙报了官,即便圣上问起,也不关我事吧,”傅知宁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珠钗,“至于那封信,想来已经变成白纸一张,虽然遇热还能显现,但如今父子阋墙,圣上想来也没心情研究。”
百里溪看了她许久,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天家父子也是父子,即便儿子大不敬,可只要没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圣上依然不会罚得太过。”
“那就由不得圣上了。”傅知宁认真回答。
百里溪眼眸微动,瞬间想通了。
傅知宁扯了一下唇角,面上一片淡色:“赵良鸿酒楼之上众目睽睽下被带走,禁军又大张旗鼓去搜府,人多眼杂的,会将事情传出来也正常,即便圣上想瞒,那也得看齐家愿不愿意,齐贵妃愿不愿意,那些早就看不惯赵良鸿的言官愿不愿意。”
百里溪沉默片刻,突然道:“他们误将荆棘当菟丝花,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傅知宁偷偷瞄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揪住他的衣角。
百里溪察觉袖子一沉,看到她的手指后顿了顿,抬眸与她对视。
“你生气吗?”她问。
百里溪反问:“气什么?”
“……气我自作主张。”
百里溪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你还知道是自作主张?此次也是同赵良毅合作?你倒是胆大,与虎谋皮一次不行,还要来第二次。”
傅知宁低着头,一副认真听训的模样。
百里溪定定看着她眼下的黑青,许久之后才问:“你生气吗?”
傅知宁猛地抬头。
“我杀了柳言,害你第一次计划失败,你生气吗?”百里溪直视她的眼睛。
傅知宁犹豫一瞬,老实回答:“没有。”
百里溪不相信。
“真的没有,我只是……有点难受,你是奉命行事,我明白与你无关,可一想到如意因此受的委屈,又很难保持冷静,我真的……没有生气,”傅知宁说着,往他身边挪动两步,“清河哥哥,我真的没有生气,我不找你帮忙,只是因为我心里清楚,只要我找你,你肯定会帮,哪怕豁出性命,我不想你有事……”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越说越觉得自己词不达意,正是懊悔时,百里溪却突然倾身吻了上来。傅知宁微微一顿,察觉到他的大手扶住自己的后腰时,便立刻放软了身体。
这个吻漫长而温柔,百里溪似乎怕碰到她的伤口,托着她的脖颈慢慢将人放平,自己则单膝跪在她身侧,虚虚地压着她吻。傅知宁主动揽上他的脖颈,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百里溪眼神猛然暗了下来,一瞬间加重了攻势。
气氛逐渐升温,伤口隐隐作痛,傅知宁眼角泛红,任由自己在百里溪钩织的网中沉沦,直到情难自抑去勾他的腰带,这个吻才倏然结束。
“……不行。”百里溪抓着她的手腕,两个字说得极为艰难。
傅知宁眼眸湿润,似乎不懂为何停下。
“你还伤着。”百里溪无奈。
傅知宁继续眼巴巴看着他。
百里溪沉默许久,重新吻了上去。
一刻钟后,他坐在软榻边,慢条斯理地擦潮湿的手,傅知宁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他,每次他看过来时,都会假装不经意地转开视线。
“现在知道害羞了?”百里溪挑眉。
傅知宁吸了一下鼻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我得回去了,舅舅他们会担心的。”
“我叫刘福三送你。”百里溪道。
傅知宁应了一声,想从被子里钻出来,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继续盯着百里溪。
百里溪无奈,只能背过身去:“可以了?”
傅知宁无声地弯了弯唇角,赶紧整理衣衫。
百里溪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没有得到纾解的身体莫名泛起热意,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打破沉默:“外敷内用的药已经全部都整理好,你这几日按时吃,不可懒怠,我会不定时抽查。”
“好。”
“赵良鸿的事你不必再管了,安心养伤,也不准再见赵良毅,否则我定不饶你。”
“好。”
“让如意宽心,皇后一派如今没有功夫再找徐大人麻烦,十日之内他们便可离开京都,至于知文……且再等两年吧,也不算什么大事。”
“嗯。”
“你也别……”
百里溪话没说完,傅知宁已经穿戴整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百里溪沉默一瞬,看向她:“你可真是……”
“胆子越来越大了。”傅知宁眨了眨眼睛,替他说完了下半句。
百里溪生出一股无奈,刚要说她什么,她便扭头就跑,生怕遭了呵斥。
“慢点,有伤!”百里溪还是呵斥。
傅知宁脚下一顿,反而加快了速度。
她跑得太急,冲出房门时险些撞人,险险避开后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屋里是有野兽吗?你这么急作甚?”赵怀谦打趣。
说完,他便看到了从屋里走来的百里溪,笑了:“看来不是野兽,是禽兽。”
傅知宁瞬间脸红,一脸尴尬地想要行礼,却被赵怀谦突然扶住了胳膊:“都受伤了,就别客气了。”
“您已经知道了?”傅知宁略为惊讶。虽然已经料到事情会传扬出去,却没想到这么快。
赵怀谦眉头微挑:“又是持刀伤人又是禁军搜家,想不知道也难。”
傅知宁失笑,正欲说什么,百里溪突然打断:“回去吧。”
傅知宁忙应一声,便赶紧离开了。
赵怀谦勾起唇角,看着她慢悠悠地往前走,不由得轻笑一声。
“有事?”百里溪突然开口。
赵怀谦回神,对上他的视线后啊了一声:“本来是听说了今日的事,想来劝你别再冒险了,没成想她也在……看样子,你算是打消念头了?”
百里溪不语。
赵怀谦笑着摇了摇头:“你啊,动不动就说旁人沉不住气,可我瞧着你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杀了柳言之后几乎一夜未睡,徐家鸡飞狗跳那几日,他愈发生人勿近,皇后派人上徐家提亲,妄图将傅知宁两姐妹都娶走时,他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只是做的那些事却叫人触目惊心。
“你说你是怎么想的,竟想直接暗杀赵良鸿,也不想想万一被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赵怀谦叹了声气。
“我现在还是想让他死。”百里溪淡淡开口。
赵怀谦心头一动,抬头看向他。
“赵良毅定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咱们也添一把柴,让火烧得更大些,彻底断了他的储君之路。”百里溪一字一句说完,话锋突然一转,“还有,她是我的人,你以后少盯着她看。”
赵怀谦:“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