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身形一歪就要倒下,绿芍赶紧扶住她“娘,我们也进去吧。”
“那季听没叫我起来,我怎么敢进去,”张夫人咬牙切齿,“你姑母也是,我分明是为了帮她才说话的,她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看着我们母女受辱。”
绿芍垂下眼眸“姑母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吧。”
“她能有什么考量,不过是同咱们不亲厚而已。”张夫人愤愤道。
绿芍没有反驳她这句话,而是待她腿脚不酸了之后才开口“咱们进去吧,殿下若是责备咱们,那就等于承认她方才是故意无视咱们,她没那么蠢。”
张夫人一听也有道理,便跟着她往大殿走,一边走一边不忘叮嘱“你今日表现得好一些,定要将那些污名给洗了,最好是能讨了哪个高官夫人的欢心,就此定下婚约来,能不能嫁得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绿芍对她的提议似乎不感兴趣,但还是清浅的应了一声。
张夫人见状不高兴的停了下来“你跟娘说说,是不是还不死心呢”
绿芍沉默片刻“我只是觉着不公平。”
“如何不公平了”张夫人瞪眼。
绿芍垂下眼眸“我十几年来都活得乖顺,先前也不少人家求娶,不过是去了风月楼两次,便落到名声尽毁的境地,再无人敢来张家议亲,可季听呢,她生性浪荡无人不知,如今却因为和申屠公子成亲,名声便突然就好了,这公平吗”
凭什么她一辈子里坏一次,坏的烙印便在她身上了,而季听坏了一辈子,就因为成个亲,便成了京中女子痴情的典范
“你疯了竟敢直呼长公主的名讳”张夫人压低了声音怒道,“若你再如此,那就随我回家,也省得闹起来难看”
绿芍顿了顿,最终还是开口道“抱歉娘,我也是随口一说,待会儿不会了。”虽然她无心嫁给旁人,可名声却是一定要扭转回来,日后才不会半点选择都无。
她收敛情绪,随张夫人一起进屋了。
她们两个进来时,众位夫人小姐已经落座,正聊得热闹时看见她们来了,声音立刻小了一瞬,见季听面色平静才继续聊天。
张夫人和绿芍落座,也笑着说起话来,旁人碍于张贵妃的颜面,对她也还算殷勤,一时间大殿内十分祥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季听含笑坐在主位上,听她们说家长里短,说儿女婚事,倒也觉得有趣。
期间绿芍表现得极好,态度谦逊有礼,在旁的夫人问起话时,答得也算巧妙,同传闻中的模样大有不同,几位年长些的夫人对视一眼,对她还算满意。
季听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只是含笑不语,绿芍心底隐隐不安,总觉着季听要做什么,于是低声跟张夫人商议后,便拿着杯子起身,走到季听面前跪下。
她这个举动让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张贵妃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示意她立刻起来,然而她只当看不见,只是恭敬的举着杯子“殿下,先前绿芍因为仰慕驸马爷的才华,不忍他遭人羞辱才去风月楼,却不料冲撞了殿下,今日绿芍以茶代酒,还望殿下原谅。”
季听扬眉,这丫头确实是有心眼,如今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歉,一来说明自己去风月楼的原因,为自己洗白名声,二来是将她架起来,不好不原谅。
可惜了,若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就拉不下脸就此放过她了。
季听轻笑一声,扫了一眼殿中人“你们也觉着,本宫该原谅她”
“到底是个小丫头,殿下大人有大量,饶她一回也未尝不可。”跟张夫人交好的官妇道。
另一个有心跟张家联姻的贵夫人也应声“是啊,殿下向来大度,到底不是什么大事,想来也不会同她计较。”
她们两个一说话,便有其他人跟着附和了,张夫人拼命对张贵妃使眼色,张贵妃却只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完全无视了她。张夫人一咬牙,也端了杯子到季听面前跪下“殿下,妾身这个女儿不懂事,就请殿下饶了她一回吧。”
这母女俩都跪下了,有心软的便不忍再看了,除了同季听关系好的那些,都盼着她能高抬贵手。
季听当着所有人的面笑了出来,扭头对张贵妃道“本宫瞧着大家都劝本宫大度,突然想起家里那个不大度的驸马,前些日子本宫同众武将去酒楼喝酒,回去后他便跟本宫吵了起来,贵妃可知为何”
众人都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点提夫妻之事难道是为了羞辱绿芍这也未免太小气了些。
大家各怀心思,唯有绿芍白了一张脸。
她的表情落在张贵妃眼中,张贵妃顿了一下,还是配合的问季听一句“为何”
“因为他说在本宫身上嗅到了风月楼男倌常用的香料,非说本宫是去风月楼了,要本宫给他一个交代。”季听似乎觉得有趣,越说笑意越明显。
方才已经听过一遍、却没听到她提起香料的李夫人顿了顿,立刻问道“若是正经酒楼,为何会有男倌常用香料的味道”
“本宫也好奇啊,所以特意叫了属下去查,结果还真让本宫查到了,”季听勾起唇角,“原来那香料是酒楼小厮所有,本宫从过道走时他恰好摔倒,端着的水泼到了本宫身上,就染了香味。”
张贵妃看到绿芍僵硬的模样,眉头越皱越深。
季听将事情说得有趣,即便还有人惦记着为绿芍说情,其他性子急的却开始同她聊这件事“不对吧,香料价格都不便宜,若是风月楼的男倌所用,那应该更贵些,一个小厮怎么能买得起呢”
“本宫也觉得奇怪,所以叫人去问了香铺的老板,这才知道那日只有绿芍姑娘去买了,且小厮手里那些,正是绿芍姑娘所送,”季听唇角微勾,“更为巧合的是,本宫同众武将喝酒的酒楼,竟是张家产业,再仔细一问,原来那日绿芍姑娘也去了酒楼,真是太巧了。”
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了。在场的都是人精,哪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张贵妃直接沉下脸“绿芍,可有此事”
张夫人也傻眼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回姑母的话,我那日确实去了酒楼,不过是为了查账,并没有买香料一事,或许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所以故意栽赃陷害吧。”绿芍苍白着一张脸道。
难为她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出理由不说,还能反击起来,季听笑得更开心了“人证呢,有小厮和香铺掌柜的,还有一众武将,至于物证么你哪怕是指使丫鬟去做的,如今也好咬死了不承认,可你偏偏亲自去买,连自己那日所簪的一点首饰落在柜台上了都不知道,难道是怕丫鬟知道了会告知你爹娘”
一听到有物证,绿芍瞬间就瘫坐在了地上,她当时太过慌乱,确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掉过什么东西。
季听略为惊讶“这是怎么了本宫不过是分享一点趣事,绿芍姑娘何以这般惊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用驸马熟知的香料,挑拨本宫与驸马的关系呢。”
“绿芍姑娘想来不会如此。”李夫人先一步附和。
张夫人总算反应过来了,急忙为自己闺女辩护“是啊殿下,绿芍不过是个小姑娘,她定然不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季听神色淡了下来“本宫同驸马乃是皇上亲笔赐婚,谁若是挑拨本宫和驸马的关系,就是欺君,是以下犯上,整个家族都要落罪,”她说着话,平静的看向绿芍,“所以本宫相信绿芍姑娘不会如此,至于为何要送香料给小厮”
她勾起唇角,扭头对张贵妃道“咱们都是过来人,绿芍送那般贵重的香料给那人,是什么意思想来张贵妃也明白,还不赶紧成人之美,为你这侄女许婚”
绿芍一颤“不”
“为何不”季听疑惑的看向她,“连定情信物都送了,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还是说你当真是想欺君,想以下犯上连累整个家族”
绿芍颤抖着盯着她,眼底的恐惧再也克制不住。
季听慵懒的喝了口茶,抬头看向众位夫人“先前见大家还挺喜欢绿芍姑娘,可有想同张家联姻的若是有的话可要赶紧跟贵妃争取,否则等贵妃许了婚,你们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方才还有意联姻的贵夫人忙道“绿芍姑娘既然心有所属,我等自然不敢夺人之美。”
开玩笑,就绿芍送香料的行为而言,若是为了挑拨长公主和驸马,那就是心思深沉为人阴损,若是跟小厮私相授受,那就是行为不端不守妇道,不管是哪一种,都绝不是做媳妇的好人选。
贵夫人这般想,其他人也一样,一时间都是对张家母女道喜的。张夫人惊慌的去寻张贵妃“贵妃娘娘,不可许婚啊那小厮配不上绿芍”
绿芍也哀求的看向张贵妃。
“本宫嫁的申屠川先前还入过贱籍,人家小厮身家清白,如何就配不上绿芍了”季听慢悠悠的问一句,“莫非张夫人觉得,你家女儿比本宫的身份要高贵”
“妾、妾身没有那个意思。”张夫人颤道,接着同绿芍一起看向张贵妃,只等她帮着拒绝。
这二人跟殿下道歉时不同自己商量,这时候倒是知道怕了,张贵妃冷笑一声“如今绿芍连定情信物都送了,本宫若是不许婚,岂不是不近人情你们明日便筹备婚事吧,两个月之内完婚,时候不早了,今日晌午诸位便留在雨息阁用膳吧,还请移步偏殿。”
张贵妃说完,绷着脸转身朝外走去。其他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后也赶紧跟上,一时间大殿内空了大半。
季听含笑起身走到绿芍身边时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一句“其实本宫根本没有物证。”
绿芍愣住。
“但无所谓,若你执意不承认,本宫就是现下派人去你寝房取些首饰,也不算什么费力的事,先前一直任由你放肆,不过是本宫懒得教训你,并非本宫拿你没办法。”季听红唇勾起锋利的弧度,斜了她一眼后朝外走去。
绿芍面色苍白的瘫坐在地上,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